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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什麽?」
「哦!我只是在想……呃!沒什麽、沒什麽,沒什麽大不了的事。」
娘,我這樣算是讓那些……不!部分欺負過我們司家的人知道我過得比他們還好了吧?
※※※
敕勒川,陰山下,天似穹慶,籠蓋四野;
天蒼蒼,野茫茫,風吹糙低見牛羊。
一瞧見那熟悉的景致,那令人胸襟開闊、豪氣蓬勃的遼闊糙原,就令人情不自禁地興起一股人與自然合而為一的悠然暢快。即使體內流的是漢人的血,胸口澎湃的卻是塞外兒女的情懷,千黛又似感恩又似感動的長嘆一聲,不覺合上眼,深深吸入一口闊別已久的原野清香,繼而緩緩吁出一聲滿足的喟嘆。
即使從她到達這兒的頭一天開始,她就無時無刻地想要逃離這兒,但無意識中!生命還是會點點滴滴地聚集起感情的溪流,人與人之間的聯繫還是悄悄地牽連起來了,直到她真的離開之後,她才明白這一點。
無論她是漢人,還是元人,這兒才是她的家,她在這兒成長、在這兒出嫁,在這兒為人母,她的生命早已經在這兒生根了!
「想念?」納岑的眼光是揶揄的。
千黛不好意思地點點頭。
納岑哼了哼。「那你還走得那麽決然。」
千黛嘴一噘。「誰教你什麽都不跟人家說!」
納岑伸手將她的馬頭拉過來一些。「你就這麽不信任我?」
千黛眼一翻、手一扯,又把馬頭扯回去了。「信任你什麽?就跟你說你什麽都沒告訴我,你到底要我信你什麽?」
納岑欲言又止地張了張嘴,隨即合上並搖搖頭,似乎已經拿她沒辦法了。
「你實在很遲鈍!」
「什麽遲鈍嘛!」千黛不服氣地說:「我又不是你肚子裡的蛔蟲,哪知道你在想什麽嘛!」
納岑還是搖頭。「無論如何,以後不管你要做什麽奇奇怪怪的事,都要先跟我講過,知道嗎?」
開玩笑,要是偷雞摸狗的事也能說嗎?不過……
千黛下意識地摸摸屁股。
他生氣打人家屁屁的時候還真的很不留情,害她有兩天都不能好好的坐著,想到就尷尬,還是聽話一點保險吧!
「知道了啦!」
※※※
開開心心的回到糙原,原以為可以過著以往安寧的日子了,沒想到才與塔思分道揚鑣不久,在回弘吉剌部的半途上就碰到一位族人警告他們,族裡有一項意外正等著他們。
「阿昔倫別吉?你……你在這兒做什麽?」納岑輕巧地躍下馬,錯愕地問。
阿昔倫也是個大美人,卻與葉里迷失狂野的美大不相同。她是高貴的、華麗的、耀眼的美,那目中無人的眉眼兒輕蔑地往上挑,那挺直的鼻樑倨傲地對著所有人,完美的紅唇卻又如此誘惑人,不過十八歲,竟已有乃母那種冷凜的氣勢。
難怪納岑不敢領教,這女孩子一看就比葉里迷失更令人吃不消。
「母后說納岑王因為長年征戰在外,所以需要一點時間整頓一下部落內部的事務,之後才能迎娶我,因此讓我來看看納岑王是不是有什麽需要幫助的地方。結果果然沒錯,弘吉剌部的確是有許多需要改進的地方,所以我就擅自替納岑王做了一些必要的改變,而且,將來我也會繼續如此這般的輔佐納岑王。不過,納岑王毋需感激我,這是我這未來的王妃應盡的責任,無論多辛勞我都不會藉故推諉的。」
語畢,阿昔倫傲然地昂起下巴,似乎在等著納岑感激涕零的回應,而納岑在微微一愣之後,迅即往侍立在一旁,滿臉無奈委屈之色的霍駱金看了一下,再朝四周迎聚的族民們望了一圈,這才發現每個人的神情都僵硬得教人想哭,以往那種和樂歡愉的氣氛早已消失不見了。
想都不必想,納岑立刻明白這個傲慢的別吉大概做了哪類改變,於是他的臉色也開始發黑,眾人除了阿昔倫——都看得出來他有多努力在壓抑著內心暴起的憤怒。
「阿昔倫別吉,很感激你的好意,但是……」他一個字、一個字咬牙切齒地說:「我想是乃馬真後會錯我的意思了,我從來不覺得弘吉剌部還有什麽地方需要整頓的,霍駱金是個很好的總管,他把族內的一切都打理得令我非常非常滿意。事實上我的意思是,因為我從未干涉過族裡的事務,所以需要一點時間來深入了解一下。」他停了一下,往身旁的千黛瞥一眼。
「至於我希望我的王妃輔佐我的地方,並不是指打理族內事務之類的,而是希望她能替我維繫族人的向心力,這一點我的大妃同樣也做得令我非常非常滿意,所有的族人都非常喜愛她,而不是痛恨或畏懼她,相信以阿昔倫別吉的聰慧,應該能了解我的意思吧?」
阿昔倫聞言,震驚地瞠大了眼,似乎不敢相信自己不但得不到該有的感激,甚至被……譴責了?
繼而又聽見納岑轉而對霍駱金迅速地下命令,「霍駱金,所有阿昔倫別吉所做的改變立刻恢復原狀,」他沉穩且堅決地說:「而且,以後除非經過我的同意,否則阿昔倫別吉所下的命令全都無效,明白了嗎?」
「明白了,納岑王。」霍駱金迅速又大聲地回道。
阿昔倫立時難堪地沉下了臉。「納岑王,別忘了我不但是別吉,還是你的未婚妻,為什麽不能……」
「阿昔倫別吉,」納岑很不客氣地打斷她的話。「你也別忘了,即使你是個別吉,也沒有權力干涉我族內的事務,或者你是我的未婚妻,可在我還未迎娶你之前,你依然沒有資格過問弘吉剌部的任何事;就算你已是我的王妃,你的地位還是在我和千黛大妃之下,這些都是規矩,你應該不會告訴我說你不知道吧?」
阿昔倫咬了咬牙,這才頭一次正眼看向他身旁的千黛,目光輕篾鄙夷。
「千黛妃……是個漢人吧?」
「漢人又如何?」納岑冷然道。「她在弘吉剌部長大,現在是我的嫡妃,又是斡羅岑的母親,她早已是弘吉刺部的一份子了。就算她的血是漢人的血,她的心卻是大元人的心,她在中原沒有任何親人,弘吉剌部的每一個族民才是她的親人,大漠糙原才是她的家,她的根早已牢牢地紮實在大漠糙原的土壤中了!」
他看也不看阿昔倫一眼,卻探手緊緊地擁住千黛。
「她是漢人又如何?她的心早已是我的了,如果你不能接受這一點,請你儘早向乃馬真後提出,我絕不會在意和你解除婚約的!」
話已說得如此決絕,一向倔傲的阿昔倫反而默然了。
她不想解除婚約!
在所有的勛臣之中,弘吉剌氏一向被認為是擁有最大權勢的姻親氏族,自然是乃馬真後急於籠絡的對象之一,若是她不小心搞砸了這項婚約,恐怕母后頭一個就饒不了她。
而在私心裡,她自認大元人中根本沒有幾個人配得上她,而在那少數的幾個人當中,年紀太大的她不願意,太醜陋的她也不想要,諂媚的追求她更不屑,只有納岑是唯一符合所有條件的對象,可惜他早已有漢人大妃了。
但既然母后挑中了她、而且在母后的暗示下,她明白母后默許她以任何方法自己設法解決這項缺憾,如此一來,她就不能、也更不願意認輸了。
不就區區一個漢人女子,有的是方法暗中除去她,逼走她、陷害她,甚至暗殺她都可以,只要她現在忍得下這口氣就行了。
「我明白了,納岑王,」她平靜地說:「我會以別吉的身分待在這兒,絕不會再干涉任何事了。」以別吉的身分待在這兒,就算那千黛妃也得聽她的吧?
納岑眯了眯眼,「以別吉的身分嗎?」他暗暗冷笑,這個阿昔倫果真是個心機深沉的女孩子。「不知道阿昔倫別吉要在這兒逗留多久了?」
阿昔倫微蹙起眉回答。「兩個月,如何?」
「兩個月了嗎?那麽……」納岑慢條斯理地說:「以阿昔倫別吉一個未婚女子而言,毫無理由的待在這兒這麽久,阿昔倫別吉認為妥當嗎?」
阿昔倫的臉色微微一變,隨即暗咬銀牙。狠下心說:「好,那我就以納岑王的未婚妻身分留下來。」
「很好,」納岑滿意地點點頭。「那麽,我希望阿昔倫別吉能謹記自己的身分,不要做出讓我失望的事來,否則就算你是別吉,我也不會對你太客氣的,因為你是以我的未婚妻身分留下來的,對不對?」
阿昔倫沒有說話。
除了母后和貴由皇兄之外,這是頭一次有人能壓制住她的氣勢,可她不但沒有生氣,反而更下定了決心:她一定要得到這個男人!
因為只有這樣的男人才配得上她!
※※※
在納岑不在的期間,阿昔倫很不客氣地占用了斡羅岑的第二斡兒朵,如今納岑一回來,他立刻把她趕到第四斡兒朵去住,因為阿昔倫「只是」他的未婚妻。
是夜,當納岑「循例」欺負過千黛後,他闔著眼幾乎要睡著了,千黛突然敲敲他的胸膛。
「喂!納岑,為什麽你敢對阿昔倫別吉那麽不客氣?」
「呃?哦!她那種人不對她凶,她就會爬到你頭上來啦!」
「我知道,可是你難道不怕得罪她而惹來麻煩嗎?」
「為什麽要怕?我說的都是理呀!」納岑打了個呵欠。「就算她打算硬安個什麽莫名其妙的罪名在我身上,也是無所謂,因為我有答剌罕的封號。」
「耶?答剌罕?」千黛驚呼。「你有答剌罕的封號?我怎麽不知道?」
「笨,因為我沒有告訴過你呀!」
「討厭啦!」千黛怒捶他胸膛一記。「你為什麽不早告訴我呢?」
納岑睜開一隻眼睨著她。「有差嗎?」
「當然有差啊!」千黛忿忿地道:「我就是怕你會為了我而惹上麻煩才離開的呀!」
「真笨!」納岑嗤笑道。「你以為我是那種會被人牽著鼻子走的人嗎?」
「還罵我笨,人家都是為你著想的說!」千黛又捶他一記。「快告訴我,你到底用過幾次了?」
「一次也沒有。」
「咦?一次也沒有?」
「沒錯。」
千黛眨了眨眼,「這樣啊!那……」她又眨了眨眼,旋即在他懷裡找了個最舒適的位置閉上眼。「我可以安心睡覺了!」
納岑笑著在她的額頭上親了一下,「真是個遲鈍的小笨蛋!」他喃喃咕噥著闔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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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昔倫真的安分多了,可是她的態度仍然傲慢得教人受不了。
當千黛照常和族人們晨起工作,日落而息時,阿昔倫依然端著高高在上的架子要人伺候,以未來王妃的身分到處巡視。當千黛和族人們說笑嬉戲時,阿昔倫卻默默地看著她,暗暗考慮著要以什麽方法除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