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直至一勾彎月西沉後,綿延不盡的穹廬中開始出現點點篝火,悠揚的馬頭琴聲好似峽谷中的清泉,涓涓地流過牧人心頭。正當夜風吹拂,奶茶飄香的時候,豪慡的糙原兒郎吟出動人的情歌,而情竇初開的少女則回以心中的戀曲,讓熱情瀰漫在清新愜意的夜晚。
這兒就是弘吉剌部的領地,鄂爾古納河以南,哈拉哈河以北,呼倫湖以東的呼倫貝爾糙原,而山巒蒼蒼的大興安嶺那一邊,還有嫩江流域的達呼爾狩獵區和嫩江平原,自金朝被滅之後也成了弘吉剌部的封地。
一回到這兒,納岑便忙著處理斡陳的後事,接掌部落族長之位和所有的一切。焦頭爛額地忙碌了好些日子後,終於搞定了所有該忙的要務,如今就只剩下一件討厭的麻煩事了。
初春的夜晚,殘雪猶存,褪下戰袍的納岑一身灑脫的貂皮帽、大襟長袍、套褲和短馬甲,錦制腰帶兩邊各掛著一個鑲金套環、小刀和精緻的褡褳,他背著手和部落總管霍駱金緩緩地漫步在閃爍著銀光的呼倫湖畔。
「斡陳還不到四十,怎麽會這麽快就被長生天召去了?」納岑平靜地問。
霍駱金無奈地苦笑。「簡單一句,斡陳王玩得太過頭了,尤其是收繼了老王的妾侍之後,他原來的妾侍為了爭寵,雙方都卯足了勁使出渾身解數來誘惑他。而他為了表現自己的英勇,竟然命令斡托赤(醫師)開藥給他!雖然斡托赤警告再三,他卻依然故我,直到最後……」他輕嘆。「他還是死在女人身上了!」
「至少他死得很慡!」納岑冷笑地嘲諷道。
霍駱金實在不曉得該說什麽,大漠男兒不是死在沙場上,而是斷氣在女人身上,這真是一件天大的恥辱,若是讓大汗知道了,恐怕連河西王的封號都要收回去了。
沉默了好半晌,納岑突然停下腳步,他蹙眉凝望著閃閃發亮的呼倫湖湖面。
「所有的妾侍都是那種樣子嗎?沒有一個配得上大妃的位子嗎?」
霍駱金頓時瞠目結舌。「納岑王,你……你不會是想在那些妾侍里找一個,正式迎娶做大妃吧?」
「沒錯,」納岑毫不猶豫地說。「你知道我一向討厭在女人這方面浪費精神,所以我一直沒有任何妻妾。可如今斡陳死了,依照習俗,我必須收繼他的妾侍,既然如此,我何不索性立下大妃,省得將來再麻煩一次?」
霍駱金了解地點點頭。「我明白了,那我立刻去找……」
「不必另外再找了!」納岑毅然道。「沒有時間了,再過兩天我就必須出發回和林,否則就會趕不及貴由鴻泰吉的出征時間,所以,我只有兩天的時間成親。要是等你去找到什麽多好的對象,我早就在往西征的路途上了!」
「那……」霍駱金為難地抓了抓腦袋。「不能等你回來再……」
「不行!」納岑更堅決了。「如果等西征回來後再成親,恐怕就一定得娶那位可怕的葉里迷失別吉了,那我寧願閹了自己算了!」
霍駱金了悟地啊了一聲。葉里迷失別吉是出了名的刁蠻潑辣,身分又高貴,想要制服那種女人恐怕不容易,而若是制服不了,當然就是得有覺悟要被她壓得死死的,想來沒有一個真正的男人願意如此吧!
他皺眉思索片刻。
「是有一位千黛可屯,她不但從未加入爭寵的行列,甚至還避得遠遠的。聽說她雖然已歷經老王和斡陳王兩位,卻依然能保有處子之身,而且平日裡也總是默默的工作,從未有任何怨言或推卸的行為,是所有可屯裡最樸實勤勞的一位。可是……」
「好,就是她了!」納岑立刻果斷地下了決定。「儘快準備讓我在明、後天正式迎娶那位千黛可屯,不能再遲了!」
「可是她是漢人!」霍駱金急急的脫口道。
「那更好!」納岑更滿意地頷首。「就算我可以再娶葉里迷失別吉為正妻,但以她的個性,絕對不會願意屈居於一位漢人之下吧?」
依照蒙古的習俗,雖然男人可以迎娶許多位正妻,但只有第一位正式迎娶的正妻才是嫡妻,她的地位和權力在所有妻妾之上,也唯有她的兒子可以繼承丈夫的一切(嫡長子得封號地位,嫡幼子守祖產),即使是大汗也不能否定她的地位。
霍駱金呆了呆。「但是……」
「除非那個千黛可屯是賤民,」納岑搶道。「可是,既然額赤格都收她為妾了,她就不會是賤民,對吧?」
「是沒錯,可是……」
「即使是葉里迷失別吉硬要大汗找我的麻煩也不打緊,」納岑再一次打斷霍駱金的話頭。「別忘了,我是世襲答剌罕喔!」
「答剌罕」是成吉思汗特別授與的尊貴封號,擁有此特別尊貴封號的人可以享受種種特權,如宴飲中仿宗王儀,允許其宿衛佩帶箭筒,圍獵時獵獲物可歸己有,出征時掠獲物歸己有,免除賦稅,隨時自由出入宮禁,有權自擇牧場等等,最重要的是:九次犯罪不罰。
於是,霍駱金無話可說了!
但是,納岑王,你可不要後悔啊!那位千黛可屯沒有被人碰過並不是沒有原因的,她那副長相啊……實在是……實在是……惡……
※※※
這是一座嶄新的斡兒朵,除了頂上加了一塊代表王族的花形大紅氈,和門前多了一個木製紅色小房間作為風門之外,大小和裝演之富麗更是其他斡兒朵遠遠不及的。
在這座至少可以容納三十人的「喜房」內,白色的圍氈上掛著精緻的毛壁衣,還有莊嚴的紅底蟠金龍支柱和華麗的花紋地毯,後方右邊則是薩滿神像供奉處,中間對門之處是喜床,這張床永遠不會再更換,也永遠不會有任何外人坐在上邊,或是把物品放在上面。
另外!沿著氈牆還放置了一整排的朱紅色櫥箱,在下方靠門處是放置燃材處,穹帳正中央是火架,火架的正上方是一個圓形天窗,那是光線入口和濁煙出口,而靠近火架與絨氈坐墊之間則放有紅色的長棹。
然而此刻,在這喜氣洋洋的斡兒朵里,高大英挺的新郎和矮小臃腫的新娘卻一點兒喜氣也沒有地瞪眼對峙著。
面無表情的納岑高深莫測的眼光在上下打量新娘一番後,便一瞬也不瞬地盯著新娘那張「濃妝艷抹」的臉蛋,而頂著至少有兩尺高固姑冠的新娘也挑釁似的瞪回去,雙方皆是一副不瞪死不罷休的態勢。
良久後——
「天氣真有這麽冷嗎?千黛可屯。」納岑慢吞吞地開口了。「你到底穿了多少件衣服呀?」
他居然注意到了!十六歲的新娘——千黛頗意外地眨了眨眼。過去每個男人只要一瞧見她這副德行,莫不立刻猛打哆嗦,並忙不迭地在她身上印上「不好玩」的標籤丟到破物堆里去涼快,從此後就天涯海角永不相見了。
而她這第三任丈夫居然只看兩眼就注意到有什麽不對了!
懷著既詫異又好奇的心情,她不由自主地開始認真端詳起她的現任丈夫、前任小叔、前前任兒子來了。
深邃俊逸的五官,豪邁瀟灑的氣勢,高大英挺的身材,似乎蘊藏著無窮盡的威力,左耳上的金圈璀璨寶石耳環不但無礙他的粗獷不拘,甚至更積極地襯托出他那狂野迷人的性感。老實說,這實在是一個相當亮眼的人物。
這八年來,為了貫徹自己的計劃,千黛總是把自己裝扮成最醜陋的模樣,小心翼翼地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默默地工作、悄悄地學習他們的語言、生活習慣,暗暗默記附近的地形道路(雖然好像都不怎麽記得住),只待有朝一日能順利逃脫此地,按照娘親的遺言去尋找她的幸福。
所以,除了那些護衛兵和日常頻頻有所接觸的幾位管糧、管材和總管等之外,她根本認不得多少人,更別提這位經年在外征戰的新任河西王了。如今仔細一瞧,她不由得暗暗讚嘆,沒想到那個糟老頭子居然生得出這麽好看的兒子,而那個成天混在女人堆里的好色鬼竟然會有如此威武的弟弟。
原來她還認為那個糟老頭子和色鬼絕對不可能帶給她任何幸福,而既然她是王的可屯,在這兒當然也沒有其他人敢碰她,所以,如果她想要尋求幸福,自然一定要逃離此地才有機會-!
可她怎麽樣也沒料到她的第三任丈夫竟是如此出色!
嗯……她不由得暗暗點頭,外貌氣勢都是一流的,看樣子也不是什麽風流痞子,或許這個人能夠帶給她幸福也說不定喔!
正當她暗自竊喜不已之際,不意納岑卻倏地伸手替她摘掉了固姑冠,隨即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把抓住她,趁她還暈頭轉向、搞不清楚狀況之前,三、兩下便扯去她好幾件鮮艷的厚長袍,直到露出最裡面的紫色長單衣,柔軟光滑的綢緞忠實地泄露出她那玲瓏有致的曲線之後,他才滿意地放開她,而後隨手一揮。
「去,把你臉上那些東西洗掉!」
直到此刻,千黛才從震驚無措中回過神來,旋即慢半拍地驚叫一聲,雙臂掩在胸前,踉蹌地倒退好幾步。
「你……你……你這個……」色狼!粗暴無恥的色狼!「我才不要!」她尖叫。
這個人才不可能帶給她任何幸福呢!
納岑的雙眉高高一挑,「不要?」他兩眼兇狠地盯住她那張塗滿白粉,紅唇好似血盆,還有好幾十粒疑似黑豆之類的疙瘩的「俏臉蛋」,「你敢說不要?」他兩條長腿開始威嚇性地朝她邁過去。
「我……」千黛恐慌地凝視著他高大的身軀緩緩靠近,不由自主地抖著雙腿往後退。「我本來……本來就這個樣的嘛!」那個……那個……聽說他不曾有過半個妻妾,是不是都已經被他殺光了呢?
納岑嘲諷地勾起唇角。「是嗎?」
該死,他為什麽不像其他人一樣眼睛脫窗?
當千黛既驚懼又懊惱地暗暗抱怨不已時,突然又發現自己好像已經……無路可退了?不會吧?她驚恐地悄悄往身後一瞄……苦也!那張嶄新豪華的大喜床正眯著兩隻鳳眼默默地恥笑著她。
千黛無助地收回視線,好不容易才咽了口唾沫,「沒……沒錯!」她色厲內荏地叫道。
納岑眯了眯眼,隨即露出一抹狡詐的微笑。
「既然如此……」
千黛才驚覺不對,他那有力的長臂便突然伸了過來,她正想往旁邊閃去,可就是慢了那麽一絲絲,她就被推倒在床上了。緊接著,她才剛尖叫一聲,納岑結實勁健的身軀便壓了上來。千黛下意識地繼續尖叫,並手抓腳踢的,活像小山貓似的掙扎不已。
但基本上,女人本來就敵不過男人的力氣,何況他是那麽的高大,而她又是那麽的嬌小,所以,她尖叫著被抓住雙手壓制在腦袋上方,尖叫著被掀起長單衣,然後,她的尖叫聲被自己的長單衣掩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