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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白喪服,高高的帽子,黢黑的鎖鏈垂落地上,拖曳時哐啷作響,另有一條長長的猩紅舌頭垂落,微微地顫動,在寂靜的夜裡尤為可怖……
有道士喃喃念道:「黑白無常……」
他們在短暫的驚悸後,就忍不住更仔細地看去,這一看,他們就見這兩位鬼差的肩上各扛著一根轎槓,然後就有一角寶光驟然綻放,竟是一頂華彩盈盈的彩轎,一上一下,飄飄忽忽,被他們輕巧地抬了出來。
彩轎上有華蓋,華蓋上神光厚重,飄散四方。
在那轎子的中央,靠坐著一名青面大鬼,身穿大紅官袍,頭上雙翼隨著轎子的前行顫巍巍地搖動。他一雙鬼爪交錯放在面前,看起來老神在在,又有莫名威嚴。
彩轎很快被抬出,在轎後抬轎的,就正是那牛頭馬面,魁梧身軀,猙獰面容,但也跟黑白無常一樣,再怎麼外形詭異,也沒有半點邪氣。
看起來,都是正統的鬼神。
當牛頭馬面一腳踏出那扇大門時,轎子已經全部顯現,與此同時,最前方的那鎧甲男鬼——日游神則揚起令牌,高聲喝道:
「城隍出巡——群鬼迴避——」
「城隍出巡——」
「群鬼迴避!」
一聲高過一聲,在場的所有鬼魂都不由自主躬身下拜,瑟瑟發抖。
之後,又有一個身穿黑色鎧甲、腰懸黑色令牌的小鬼揚著一面黑色大旗,跳躍而出,在他的身後,緊緊跟著七八個拎著大桶的健壯男鬼,桶里熱氣騰騰,裝的好像是粥,也好像是米飯。再後方,就是烏壓壓一片披頭散髮的男女鬼魂,他們身上並沒有隊伍中間那些鬼魂的威風,但看起來也比跪在街道兩邊的鬼魂氣質端正許多。
漸漸地,直到最後一隻鬼魂從門裡走出,那扇大門就哐當關閉,眨眼間消失無蹤。
隊伍浩浩蕩蕩,所有鬼魂的步子齊齊整整,被抬在轎子上的官服大鬼姿態悠閒,儘管官帽上兩翼始終輕微顫動,可轎子卻很平穩,沒有半點顛簸到他。
走過一段後,這位官服大鬼眼珠朝左右搖動一次,瓮瓮的聲音響起來。
「賞。」
最前方,日游神就揚聲喝出:
「城隍爺——賞孤——」
「眾多孤魂野鬼——起——」
「接——賞——」
長長的鬼音落下後,在日游神的身後,那些美貌的女鬼纖纖素手伸進籃子裡,抓起什麼東西,就朝著兩邊的鬼群撒了出去。
眾多的鬼魂聽了命令,紛紛站起身來,前簇後擁,都想衝到最前面,但是即使沒有任何鬼差做出攔截的姿態,他們也都不敢冒犯,擠擠挨挨地擠不上後,也都老老實實,不敢越線。
被撒出去的東西一部分變成了光輝璀璨的金銀銅錢,一片片落在鬼群里,群鬼爭著跳起來爭搶,不過因為這是賞賜,搶歸搶,一旦有鬼搶到手裡的,就沒鬼再去搶奪了。還有一部分則變成了有的厚、有的薄的衣衫,厚的當然是棉襖,薄的則是棉布,也被無數鬼手抓住,各自分了,抱在懷裡……
美貌女鬼們一路走一路抓取、撒出,讓人驚異的是,她們抓了很多出去,籃子裡的東西卻好像一點兒也沒減少,走多遠,就有多遠的孤魂野鬼能至少得到一些好處,或多或少,總是都不會落空就是。
後方,隨著黑鎧小鬼的令牌指示,那些健壯的男鬼一手拎桶,一手拿著葫蘆瓢,一瓢一瓢舀起來,也是朝著兩邊的鬼群灑過去。
奇異的是,別看灑出來的是成片的湯水,可是當那些鬼魂伸長鬼手抓取的時候,落在他們手裡的卻是一碗碗的粥飯,色澤乳白,濃稠清香,使人聞之飢腸轆轆。好些鬼魂搶到以後,就已經迫不及待地揚脖吞咽,吞到肚子裡後,似乎就從腹內產生一種熱量流遍鬼身,哪怕是那些饑渴而死的餓鬼,也在一碗粥飯下肚後,有了隱隱的飽足感。
就跟美貌女鬼手裡的籃子一樣,健壯男鬼桶里的粥飯也好像取之不盡用之不竭,一碗碗地潑灑出去,一碗碗地被鬼魂們接在手裡,爭相吞吃,如同年節一樣——這原本也沒什麼毛病,現在正是鬼節當天,城隍賞孤,可不就是給他們過節嗎?
隊伍繼續往前,街道兩邊的鬼魂做事頗有秩序,只是總想要得更多,在搶過之後也免不了要跟著巡街的隊伍也往前,要是有幸能再搶到一些,都是興高采烈,歡喜異常。
眼看著巡街的隊伍不緊不慢,已經走過了大半條街,在鬼門附近設壇的道士們眼睜睜地盯了好一陣子,都是目瞪口呆,反應不過來了。
鬼神?城隍?城隍爺出巡?
在場眾多道觀,眾多道士,互相之間都有聯繫,茅山派早就提過有真正的神靈——城隍爺顯靈,可神靈隕落的秘密各家大派都知道,沒有親眼見過,信任度多少打個折扣。
但是今晚,這一刻,見過城隍出巡、賞孤的所有道士,再沒有一絲一毫的質疑了。
……原來,真的有了新任的城隍爺!
震驚之中,道士們也不敢有其他反應,都是畢恭畢敬,站在各自法壇的範圍之內,恭送城隍爺巡街、賞孤。尤其是賞孤的景象,那漫天的衣食金銀都點綴著絲絲神力,浩蕩不絕,凡是接到上次的鬼魂都忍不住啾啾鬼鳴,歡喜雀躍。
也是因為城隍爺出現,道士們原本應該在這時候作法將超度的鬼魂們送入鬼門的,卻不能打擾神靈的巡街儀式,同時,白雲觀的道士也明白為什麼他作法後應該從紫皮葫蘆里出來的鬼魂都不敢冒頭了,正是因為他們比起道士們來,對城隍爺的神力更敏銳,城隍爺是父母官,他來出巡,哪個鬼敢冒頭?那是大不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