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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阮椒注意的並不是這些所謂讓人動搖的鬼哭,他直接低頭看向這條路的路面。
很破舊,卻不是那種自然而然的,而是好像被什麼很大力氣的東西碾壓過去,讓整條路都變形了,露出裡面一些細碎的孔洞,那些鬼哭的聲音好像在這些孔洞裡盤旋了千萬年,在人走上來的時候釋放出來,讓人打從心底里產生一種驚悸來。
阮椒仔細觀察那變形的路面,無法分辨出到底是什麼東西造成,就像是憑空產生的一股巨大力量碾過去一樣。從古到今,黃泉路看似破敗,可它的堅固度絕不是什麼鋼鐵合金之類可以相比的,哪怕是神祇在路面上瘋狂打鬥都不可能造成什麼傷害——它是陰間組成的一部分,是一種似實體非實體,似虛幻非虛幻的東西——那麼能讓它變成這樣的,也只有世界的意志了。也就是說,是人力、神力都不可能抵擋的東西。
他想,大概在那些神祇隕落的剎那,黃泉路也一併坍塌的吧。
看過之後,阮椒為了節省時間,又大步朝前面走去。
不知道走了多久,應該是在須臾,又仿佛過了很長時間,漸漸地,前方有兩根豎立的柱子出現了,黢黑里透著絲絲血紅,就像是有血液在上面流淌,更有一塊烏牌落下來摔成好幾塊,隱約可以看見上面奇詭的字體,寫著一個森然可怖、淌血的「鬼」字。
阮椒忽然反應過來,急忙衝過去,用腳掀開另外的烏牌碎塊,稍微拼湊,果然,這寫的正是「鬼門關」三個大字。
鬼門關也毀了,不過,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鬼門關之後,就是酆都城。
阮椒深吸一口氣,拿出城隍印,對著烏牌的碎塊輕輕一吸——完整的鬼門關材質,即使是都城隍都不能隨便拿,更何況他只是個州城隍?但已經毀掉的陰間地府、已經碎了的鬼門關牌匾就不同了。
接下來發生的事也證明阮椒的想法是對的,只瞬間,好幾千的神力消耗出去,而那些碎塊就這麼被城隍印吸了進去。
阮椒往裡面一看,就見那些碎塊像是塊牌匾似的聚集在一起,可又好像有什麼力量排斥它們的重新組合,所以只能是形同牌匾,事實上,依舊只是碎塊而已。他想,這樣也好,要是完整了,反而跟他沒關係了,碎塊倒是可以好好地利用一下——畢竟,是鬼門關的牌匾。
鬼門關除了兩根柱子幾塊碎木頭再沒別的,阮椒從兩根柱子之間穿過去,眼前豁然開朗,出現了大片如同平原一樣的空地,縈繞著淡淡的灰白霧氣。稍稍感知,這霧氣是已經沒有任何記憶碎片存在的魂氣,而就算是這樣的魂氣也不知道是出自什麼鬼魂的身上,一絲一絲早就纏繞在一起,分辨不出,也從裡面得不到任何信息了。
阮椒輕嘆口氣,靜靜地朝前走。
平原上堆積著無數的沙土,大部分都已經化為了粉塵,陰風吹過後隨風而起,飛沙走石的無端就產生一種淒清的感覺,伴隨著風聲沙石聲,有嗚嗚呼嘯的聲音,就好像無數年過去後,依舊有無助的鬼魂藏在風沙里,傾力哭訴著什麼……
阮椒一邊走,一邊往兩邊看去。
酆都城也毀了,全都毀了,在叨逼叨的記憶里,這裡原本應該是成片的建築形成偌大鬼城,來來往往都是暫住的鬼魂,在等待著投胎,又或者還舍不下陽世,在這裡暫時居住著。
這裡的建築大概不是那麼堅固,那股毀天滅地的力量降臨之後,繁華的鬼城幾乎已經消失了。而真正由神力構建的、真正屬於地府的建築,還殘留著……廢墟。
阮椒的腳步停下,朝著前方的斷壁殘垣看去。
森羅殿,分為十殿,由十殿閻羅司掌,因此又稱為閻羅殿。
這第一殿秦廣王審判生前死後功過進行判決,該投胎的送到第十殿轉輪王處安排投胎,而其他有罪孽的,就要由第二殿到第九殿的閻羅處置,這八殿的閻羅司掌大小地獄,還有一些其他的職責,各有不同。
到現在,哪怕是這赫赫威名的森羅十殿,現在有的剩下半面古樸的牆壁,有的剩下一些帶著森森神力的磚瓦,還有剩下一些神力微薄的器具的。
真正神力、威能巨大的都沒有留存,能留下來的,大概也只有些微末之物了。
阮椒站了一會兒,挽起袖子,在廢墟里忙碌起來。
對於他這個窮城隍而言,森羅十殿哪怕是磚瓦泥土都是有用的,地府顯然不會再度重建,這些東西他也不會浪費,拿回去總有用處……
把能帶走的全都收進城隍印,阮椒的神力又用了四五萬之多,到現在,他還剩下的神力也只剩下十萬出頭了。他頓了頓,不由得暗自感到慶幸,幸好他聽了學長的話,沒有隻存個幾萬神力就來陰間,不然要麼他就只能放下這些可用的東西不撿,要麼剩不下什麼神力,只能提前回去了……地獄所在的地方,他壓根就去不了。現在則不同,十萬神力,他怎麼也能去探一探的。
不知不覺間,阮椒已經橫穿了整座酆都城,然後,看到了城門的出口,同樣只剩下孤零零的柱子,不過柱子上殘留下來的痕跡斑駁,卻仿佛能把人帶回到幾百年前的古代,讓人想像在那時憧憧鬼影忽隱忽現,黑白的模糊影子押著已經被審訊過後的惡鬼,又有引魂的小鬼帶著投胎的人朝著另一個方向走,慢慢地走上另一條黃泉路,在盡頭看見滔滔血黃河水,看見水裡無數鬼魂哀嚎,都上了奈何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