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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千嶺淡淡一笑:「我是要九江的全部。他欣然揮刀的模樣是我的,擊節狂飲的模樣也是我的;他踏歌而行的意氣是我的,對天際鉤月緬懷憑弔的悵然也是我的。」
「我要天下一草一木都是我的眼睛,一山一水都含著我的靈識。九江只管踏破三千世界,我在他身邊,我在他遠處,我在他寄情的山水之間。我是倒映出他面容的杯酒,我也是他荒野夜深時和衣而眠,在他耳畔劈啪作響的火焰。」
「今生今世,寒千嶺不會禁錮洛九江半步。只是他走多遠,我便盡力把自己鋪展延伸到多遠。」
「九江不是一個可以被偏居一隅的人。」寒千嶺把自己最初的話又重複了一遍,他口吻仍是一派不辨喜怒的淡然,「現在你明白了嗎,封雪姑娘?我說我要九江的全部。」
第148章 交談
封雪足足啞然無語半晌,才長長吐出一口氣來:「我剛剛實在不知說什麼好。」
「貴界這是什麼風俗?」封雪真心實意地質疑道:「你是怎麼把『你是風兒我是沙, 纏纏綿綿到天涯』和『要做你的斯托卡, 咔咔咔後啪啪啪』這種土味情話表達得這麼變態的?」
寒千嶺:「……」
饒是以寒千嶺平生寵辱不驚的的處世態度, 此時此刻都難免被封雪噎了一下。
短暫地停頓過後,他感慨道:「地傑才能人靈, 想必貴地當是個風水別出心裁的好地方。」
封雪經過剛才那一下已經鍛鍊出來了,徹底發揮了「既然聽不懂你是夸是罵,我就統統裝作你沒說過話」的本領, 繼續把話按照自己原有的思路說了下去。
她既然確定了洛九江的安危無虞, 也就不打算繼續追問以後寒千嶺怎麼和洛九江談戀愛。畢竟管別人的家務事是手長, 要是連別人談戀愛的姿勢都管,這人大概也就活不長。
「雖然沒身份管, 但你們的戀情方式我建議還是內部溝通一下。」封雪一筆把獨占欲問題帶過, 匆匆轉戰下一個她同樣關心備至的話題, 「寒公子, 你的恨意……是怎麼回事?」
寒千嶺悠悠一嘆,臉上也看不出多為此煩心著急, 反而帶著些許習以為常的神色。他簡短道:「天生的。和傳承記憶一起繼承來的。」
「……還有這種傳承記憶嗎?」封雪露出錯愕的表情來, 「我還以為『某年某月某日, 吃了銀瓢魚, 好吃, 有毒,不要多吃,我說這可真他媽疼啊。』這種傳承記憶就夠倒霉了呢。」
「……」又一次地, 寒千嶺真誠地慨嘆道:「姑娘家學淵源。」
封雪擺了擺手。
她雖然已經竭力扯淡打岔地轉移兩人對話里的肅穆之感,可回想起自己品嘗到寒千嶺恨意那一刻的感受,還是覺得自己仿佛又重回了一遍崩潰現場。想到這裡她竟有點說不出話——要是自己只是嘗回味道都對此恐懼的非比尋常,寒千嶺從出生以來就一直面對這種折磨,又是怎麼才熬下來?
「說實話,我只奇怪你怎麼現在還沒毀滅世界。」封雪眼中帶著幾分不可置信之色,「你竟然能至今做到不嗜血,不濫殺——而且仍舊毫無慈悲。」
「寒公子,你約束恨和惡,都不必憑藉善良和仁慈的嗎?」
「我沒有,也用不到。」寒千嶺淡淡道:「我約束自己,只需要靠九江便可。」
「……」封雪喃喃道:「宮主,你會經常像現在這樣,讓和你說話的人覺得無話可說和『這不可能!』嗎?」
寒千嶺慢條斯理道:「通常情況下,我不和旁人說這麼久的話。」
「榮幸備至。」封雪苦笑道:「有一件事,我想我終於懂了。」
寒千嶺適時地投過去一個疑問的眼神。
「在我的家鄉,有一個很著名的故事,其中一段相當膾炙人口,講得是某隻狐狸主動請求主人公來馴服它。它說『我不吃麵包,小麥對我毫無用處,麥田也不會讓我聯想到任何事。這是很可悲的!但是你長著金黃色頭髮。當你馴養我以後,這將是非常美妙的一件事!麥子的顏色也是金黃色的,它會讓我想起你。』*1」
寒千嶺不動聲色道:「這話很好。」
「是很好。」封雪直視著寒千嶺道:「你的恨指向整個三千世界,世界對你來說也沒什麼用處。只是你喜歡九江,所以你看見三千世界,就能想到『這裡是九江所鍾愛的地方』——於是你至今也沒對你所恨的一切生靈做出什麼過分的事。」
寒千嶺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他只是問:「那隻狐狸最後怎麼樣了?」
「主人公不是那方世界的人,他離開了。」封雪頓了一頓,刻意在此時觀察寒千嶺的臉色,可惜沒能看出任何端倪,「但狐狸因此喜歡上了風吹過麥田的聲音。」
「這很好。」寒千嶺第二次說。
兩人相對無言了一會兒,寒千嶺半偏過頭,月光柔柔地從他面容上划過,在皎潔的銀輝之下,封雪突然發現對方的眼眸中竟然仿佛帶著一點蒼藍。
「姑娘還有什麼要問我的嗎?」寒千嶺客客氣氣地說。
「有。我能食用情緒的事情,你以前知不知道?」
寒千嶺想了想便明白了封雪為何做此一問:「你覺得,你與我們同住一個帳子那回,是我想讓你替我吃掉恨意,所以故意安排?」
封雪暗暗為寒千嶺這份敏銳心驚。
「我知道饕餮可以擁有這種本領,但我不知你有沒有,更不知道你吃沒吃。」話已經說到這種份上,寒千嶺也沒必要再瞞她,他坦言道:「將你移進來確實只是巧合,沒有借姑娘之口轉移恨意的想法。反而是將你請出去的緣由,是我想起了饕餮的這一特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