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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別的東西, 例如印鑑一類還好冒充, 但蜃珠這一項真是整個三千世界裡也獨椒圖一家別無分號。起碼就他所知, 這些年裡椒圖也只給了沉淵這徒兒一顆。那洛九江丹田裡這顆真是來路存疑——總不能是他截住了沉淵那孩子, 然後挖出來的?
公儀竹負手踱了幾步,冷不丁回頭望向洛九江:「孩子, 你那顆蜃珠從何處得來?」
洛九江臉上殊無慌亂之色:「是椒圖大人親自贈我的。」
「……」公儀竹上下巡視過洛九江面孔, 發覺他臉上是真沒有心虛之態, 「哦?不是從別人那裡拿來, 是椒圖送你的?這是何時何地的事?」
眼見公儀先生從剛才開始就查起了戶口, 洛九江眉頭微皺,口中卻仍然回答了這個問題:「時間相距一月左右,地點在一處地宮之中……那地宮具體在哪兒關係到我一個朋友出身, 為她安危著想,先生如何問我,我也不能說了。」
他雖然不肯說,但囚牛與椒圖向來交好,公儀竹只要傳音同椒圖問出「地宮」二字,那還有什麼不明白?這孩子一向聰明,想來不至於說這種一戳即破的謊。
公儀竹凝視了他一會兒,見他神情堅定,將嘴唇抿成一線,顯然下定了封口的決心,便另換了話題:「你身上的龍氣,又是怎麼回事?」
洛九江苦笑道:「原本我還欲請教先生,我身上有龍氣被您看出來就算了,您怎麼第一時間就發覺我同他兩情相悅的?我們分開那會兒我尚不知道他的情意,莫非龍氣還分道侶版和非道侶版嗎?」
原來自己那聲恭喜是被往這個方向誤會了。公儀竹思忖道:要是這麼想,似乎也說得過去。
也是太巧,偏偏這孩子丹田裡有蜃珠,身上帶龍氣,而且還會自己的音殺,名字里也帶水字偏旁,而且乾脆就有一個字和滄江一樣。
仔細想起來自己幾次在他面前描述椒圖,都並未提及他的沉默寡言,只是淺淺埋怨一句,這孩子誤會也不奇怪,畢竟枕霜流那人埋怨他性子不好也是輕的,他屬於陰陽怪氣那個等級。
……等等,剛剛這孩子說什麼來著,道侶?
公儀竹猛然一個激靈:自神龍隕落之後,天下間唯有青龍才算天生龍。剩餘龍族都是從蛟身後修煉過來,就是天賦再出眾,能轉換成這種把龍氣沾在別人身上的程度也要百年時間。自己眼前這孩子剛多大?有十六沒有?
這哪是什麼道侶,明明是個變態!
被這麼打了個岔,剛剛被「枕霜流徒弟」五個字壓下去的關切重新浮上公儀竹心頭,洛九江不知道這短短一會兒內對方心思如何百折千回,他只知道自己回答過龍氣問題後,公儀先生就沉吟良久,方緩緩道:「你那個『道侶』,改日讓我見見。」
多年養氣功夫,讓公儀竹說這話時語氣口吻仍無一處不佳,洛九江半點沒看出不對來,不假思索道:「千嶺為人極好,天賦悟性,無不勝我百倍千倍。」
「嗯,那很不錯。」公儀竹展開一個微笑:「你這個道侶,我想會很喜歡他。」
洛九江聞言鬆了口氣,他稍等了一小會兒,見公儀竹不再開口,便問出了那個他從剛才開始就抱有的疑惑:「先生剛剛叫我『沉淵』,是一直都認錯了人?」
對於這個問題公儀竹倒不吝解答:「那孩子是椒圖的弟子,本體又是蛟族。蜃珠難得,我初見你時誤會了。」
頓了一頓,他搖頭笑道:「說來也是先生不好,對你時總是『孩子』、『孩子』的叫,要是我早叫你聲『淵兒』,也不必誤會到今日。」
洛九江玩笑道:「現在先生知道了,再叫『江兒』也不晚啊。」
「這個就算了。」公儀竹又順手揉揉洛九江腦袋,「這兩個字……可不好隨便叫的。」
「先生也認識我師父嗎?」
「認識。」公儀竹臉上又掛上了方才提及洛九江道侶那般神秘莫測的微笑,「你師父麼……我可是太認識了。」
嚴格說來他和枕霜流其實並無太大恩怨。他早年與卻滄江一同長大,可稱得上是一時竹馬。要說暗裡動過東牆之思,那確實是有的,但念頭也只是念頭而已,在付諸實踐以前,滄江就遇上了枕霜流。
三人相聚之時,他確實看枕霜流不慣,但戰火是對方主動挑起來的——以枕霜流當時出身,發覺公儀竹對自己的些許惡意之後,第一反應就是入夜裡潛進他房間抹脖子。
囚牛雖然性情在異獸之中較為溫和,但好歹也是九族之一,哪會沒有脾氣,何況那時候大家都正是年少輕狂的年紀。
要是換做今天公儀竹可能會避出去等白天再找人談談,但那工夫他管這個?於是兩人當場開掐,大半夜的拆了店家半棟小樓,最後還是卻滄江察覺動靜,連夜從百里之外飛奔回來,阻止了兩人繼續真人快打。
後來他們之間便問候不息鬥毆不止,直到卻滄江離世,枕霜流從此消失得跟世上查無此人一般,公儀竹渾渾噩噩撞進青龍書院裡,最終成了現在這個公儀先生。
其實到了衝突後期,公儀竹看枕霜流已經愈發順眼,只是那時兩人的關係已經勢同水火不可調和,彼此之間來回尋釁滋事的行為都算交流感情的唯一方式。
不過他估摸著在枕霜流那邊兒,心理變化可能完全相反,沒準還覺得恨他入骨——這耍蛇的是個思考迴路單程式的死心眼,他理解不了一加一以上的複雜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