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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用那些丹藥靈草幫忙清神篤思, 我道心清明的很。」洛九江神色愈發悠閒起來,「我要先離開這沒人性的鬼地方,在同七島上的家人師父報一聲平安,最後哪怕走遍三千世界也要把千嶺找回來。」
「一年找不到我就找兩年,十年找不到我就找百年。要是五百年都找不到,那洛九江甘心把下半輩子搭上去了!從此直找到我老死為止。」
「喔?」謝春殘有點意外地看了他一眼,「這個『千嶺』是你什麼人?」
「我的朋友。」
謝春殘擺明了不信:「只是朋友?」
「我今生最親密的摯友。」洛九江強調道,「我和他一同長大,他是我生命中的一部分,就像我的另一隻手。」
謝春殘瞭然道:「哦,那必然是右手了。」
洛九江:「……啥?」
「沒什麼,一點我明白了你還沒明白的東西。」謝春殘向樹幹上一靠,漫不經心道,「不是要輸給我一個故事嗎,你講吧,我聽著。」
下一刻,他又想起什麼一般睜開眼睛:「提前說好,海上唱漁歌的小姑娘可以多講講,漢子就不用了。」
他這話音一落,洛九江神情就略有些怔忪,謝春殘敏感地察覺到了這一點:「怎麼?」
「唱漁歌的小姑娘我一直沒怎麼注意。」洛九江實話實說,「謝兄,我還是跟你講講編漁網的漢子吧。」
「……」謝春殘長嘆一聲,幽幽道,「講吧講吧,隨便講,想講什麼講什麼。唉……我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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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你從這棵樹上跳下去,咱們的第五局就開場了。」謝春殘將目光悠悠投遠,他抽出一根沒被折去箭尖的羽箭遞給洛九江看,「這一局我將全部使用這種箭矢,你應該知道我雖已靈巧速度見長,可力量也絕對不弱。當我拉滿弓將這樣的箭全力射出後,每一支箭都快得可以追趕上風。」
「若你躲不開這樣的速度,我的箭就會筆直釘進你的身體裡。當它蓄力最滿的時候,能夠一箭貫穿你全身上下最硬的兩塊骨頭,也就是你的前後顱骨。」
「只要我還能站在樹上,享有最好的視角和安全的距離,我就基本位於不敗之地。咱們現在距離北邊的雪原還有五百里左右,而以我的速度,絕不可能讓你有機會跑到雪原上去。」
「雖然不覺得你有機會贏,但如果你贏了這一局,我或許會感覺解脫和釋然吧。」謝春殘拿手一撥洛九江遞還回來的箭杆,「你留著吧,算我借你三分運氣。」
「多謝謝兄臨開局前還嚇我一場。」洛九江苦笑一聲,順手把那支羽箭別在自己腰間,「不過我還是想最後問一句……咱們相處也沒有哪裡不好,就是做不成朋友,也絕不會是仇敵。謝兄何必如此執著地殺我不可?」
「一開始要殺你,確實是看你一腔熱血未冷,不忍留你在此最後把骨氣良善消磨殆盡了。」謝春殘淡淡道,「算是謝某既人性未泯,又喪心病狂,故而出此下下之策。」
「至於現在想要殺你的理由……九江,你知不知道這滅絕人性的鬼地方,每過六個月會出一張『絕情緝』,而下個月就該是新的『絕情緝』發布的時刻?」
洛九江愕然道:「什麼?」
「這死地就像一個篩子,常人進來時便抱著清楚自己隨時可能橫死,也隨時要令人橫死之心,這就是它粗篩的第一遍。等新人應付過裡面的這群畜生對他們『迎接』,能活下來的多是狠辣無恥之輩,這又是細篩過了第二遍……至於一張『絕情緝』,邀整個死地之人追殺榜上之人,就是拿篦子篦過的第三遍了。」
「不論父子、夫妻、朋友、主僕……只要你和旁人之間的信賴與感情比這地方的其他人深厚,那你就離上榜不遠了。」謝春殘冷笑一聲,「當年有個叫『好華彩』的傢伙上榜,我還心想難道是和爹媽前世修來的仇怨,能起出個這樣的名字。誰知道那『好華彩』竟是只巴掌大的金毛猴兒!」
洛九江聽得目瞪口呆:「寵物都不成?」
謝春殘沒好氣道:「兵刃都不行。謝某為了這張落羽弓已經連續在榜上呆了三回了……若不是我這種情況的獎勵被排在第三等,不比普通殺一個人多上多少,外加又沒人殺得了我,你前幾天就該被陸旗養的那些好狗拖走啃了。」
「所以與其要你到時候上了通緝榜被別人殺了,不如我親手了結了你。」
謝春殘屈指在弓上一彈,眼中露出被此處死地長久磨礪出的幾分漠然來,「至少我能留你全屍,再把你於雪下厚葬。不會割了你的腦袋一路招搖過市,掛著口涎,家犬一般地獻媚討賞。」
洛九江半晌方道:「謝兄是覺得我若勝過你,我就不會死了?」
「你若勝過我,咱倆多半要一塊兒死。不過這下你就能走在我後頭,而我死之後會發生的事,我也用不著憂心了。」
「明白了。」洛九江結結實實地長嘆口氣,「這下我全明白了。」
他明白謝春殘已經被這鬼地方逼出了點神經質的毛病。
如洛九江這樣的人聽到這「絕情緝」,一般情況下都會全力抵抗,最壞不過兄弟兩個綁在一塊前後赴死,這結果固然慘烈,卻也比一點希望和支撐也不許人在心底留下要強。
然而謝春殘聽到「絕情緝」的第一反應,是上榜的人一定會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