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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才是弓道社的奇才?是誰射下了本月唯二的兩根雪羽?又是誰之前在弓道賽事上取得了魁首的位置?邱常雲憤憤想到:這些你們全都忘了嗎?!
洛九江側頭看他一眼,發覺此人臉上殊無悔意,只燃燒著不盡怒火,唯有在心中暗嘆一聲,手上動作仍然爽利。他按花上弦,輕眯一目,手下一松,便有三朵花苞連射,在空中連出一條優美線條,以相同的頻率在神鷺身上迸開三朵和方才一般無二的特殊煙花。
從他開弓的乾脆動作,到花苞在空中劃出的流暢弧線,乃至最後白橘兩色對比鮮明的漂亮場面,短短一瞬中每個片段都足以讓人目不暇接。
「連珠箭,不!連珠彈弓花?!」有人脫口驚叫道。
這名字聽起來實在不倫不類,洛九江禁不住一彎唇角。
若說第一弓拉開時,大家看洛九江的目光還是欣賞居多,如今眼神中就唯剩驚嘆之意。
連珠箭雖不簡單,但弓道社中總還有十來個人能做到。可要真是塞他們一把彈弓一捧花苞讓他們來試試?這可比箭矢連射難度高多了!
說來也是學子們燈下黑,他們自己長於弓箭,便忽視了其中一個重要問題:洛九江他對彈弓其實比對弓箭熟悉。
甚至不客氣地說,他對彈弓和花苞的組合,也遠比對長弓和羽箭的搭配來得順手。
……究其原因,竟然還是要落到他正苦苦尋找的寒千嶺頭上。
洛九江拿彈弓射鳥是小時候就純熟的絕技了,到後來甚至飛鳥也嫌不夠靈動,寒千嶺就自告奮勇來給他做個人肉的移動靶,後來便成了兩人訓練準頭和身法的一種獨特方式。
不比鳥雀,寒千嶺和他是何等感情,洛九江打寒千嶺連膠泥彈子也不肯用,就更別提金屬丸子或磨圓的石子。雖然鍊氣修士能用靈氣護身,然而洛九江哪捨得用硬物打他,在三思慮後便摘了花苞取而代之。
要不是他當時功夫不夠,簡直恨不得凝水做彈子,一丸打中後只叫千嶺濕塊衣服,身上連一點紅印也不必留下。
至於那一手宛如開花的準頭分寸……說來慚愧,這份本領一半因為洛九江天賦過人,對力度拿捏得當,分毫不錯;另一半則是因為,當花苞在寒千嶺身上或額頭綻開時,那模樣異常好看。
每當洛九江成功擊中寒千嶺一回,結苞的花蕾花瓣散開,戀戀不捨地在寒千嶺衣間眉上流連一刻,那場景是十分十分清艷的……
洛九江輕輕一搖頭,沒讓任何人發覺自己這一刻的入神。他和千嶺迄今為止已經分別數月,然而千嶺的模樣在他記憶中沒有分毫鈍化,甚至幾年前不偏不倚張口咬住他一枚花蕾彈子的場景也仍生動如初,就好像那人還在他的身邊。
世人都道相思苦,可因為對象是他,那就連漫長的等待、茫然的尋找,乃至如今充滿眷戀的思念都讓洛九江覺得甜。
「奇淫巧技,跟你比是在侮辱我的箭。」冷不丁地,身邊有人咬著牙開口。
這聲音已經竭力克制,然而嫉妒憤恨之意還是無法掩蓋。它煞風景地破壞了洛九江的思緒還不肯停下,仍喋喋不休道:「樣子雖然好看,但又不是硬功夫,我看你只能拿它哄哄娘們兒……」
「……再說我要打你了。」洛九江低聲道,他本來想起千嶺心中柔軟,想給人留最後一份面子,沒打算講下面的話讓對方輸的片甲不留,「你我當初約定十射為數,如今有諸君為證,若是你我全中,不過我動作比你更快,是不是也算我贏了?」
他聲音中比起方才戲謔嘲諷更多了一絲寒意,讓人聽到後完全無法無視他的認真。
邱常雲聞言不假思索,慌忙搭箭上弦,看他起手時的開場模樣,他將要發出的竟也是連珠箭。
「……今天你非讓你當眾脫個精光不可。」他按著箭用血紅眼珠緊盯洛九江,從牙縫中擠出這一句來,氣息濁而音調輕,只讓身旁洛九江聽見。
第85章 你耍我?
就目前進度來說,洛九江已經領先了邱常雲三箭, 他一次就能打出三顆彈子, 除非邱常雲能連珠五箭, 不然落敗幾乎是明擺著的事。
洛九江確實有意說那一句「我快我就贏」故意激他,不過他也沒想到邱常雲居然這麼聽話, 輕而易舉順著自己劃下的道子走。
兩人事先只說好了十箭為限,可沒敲定誰快誰勝,在這一點上根本是洛九江比試中途擅自提出, 其實大有手腳可做, 根本不必一口認下。
當然, 要是換了洛九江,他不在緊要關頭或者跟相熟的朋友玩笑, 也不會抓住這點刻意推諉, 兩人箭術既分高下, 那他坦蕩認輸就是。
若是洛九江被人逼至如此境地, 要麼然他自己餘下九箭都扣住不發,自己當場折箭認輸, 賭約照辦, 另外自掏腰包打酒來請在場朋友們來共飲;要麼然他按先前節奏貫盡箭矢, 心中卻欣賞對方技藝, 不用別人來調停氣氛就先一步甘拜下風, 再贈人一張上好勁弓。
——只是洛九江永遠也不會因為這種傲慢做派而被人路見不平。
總而言之,處理方法有很多:不認此前未定的條約、技不如人當場認輸、不改速度也射中十箭,隨後化敵為友心悅誠服……邱常雲偏偏要選最坎坷的那一種, 他飛快搭箭上弦,手卻不住地顫。
邱常雲同時握著四支箭,緊咬牙關,臉上的肌肉線條都因太過繃緊而變得分外冷硬,看著仿佛成胸在竹,又有人覺得他是色厲內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