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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洛九江的錯覺,也是因為洛九江沒有更貼切的形容——他覺得這女孩像個傀儡。
當初洛滄拿出不少傀儡給洛九江當過陪練,其中也不乏能說兩句話的高級貨。據他師父親口形容,傀儡做到巔峰境界,言談舉止自如與生人無異。
眼前的女孩子雖然出手都是殺招,卻和那些要拿人命換東西、填肚子的修士截然不同,她身上有種和傀儡十分相似的、自身毫無欲望的死氣。
「姐姐說了,我可以殺。」
女孩冷冷吐出一句便挺劍直上。她的劍招說不上連貫,更提不上章法,要說是一套前後呼應的招數就更是做夢,若是形容起來,就只有快,極致的快!
即使是洛九江這種有迴風八卦步加持之人,一時也趕不上這女孩的出手速度。那細劍本就靈巧輕便,被她使來如風如影,得心應手。
自從洛九江鍛鍊出感知力以來,他還是第一次捏著對手的空門卻無可奈何。
因為這女孩子實在太快。
他剛瞧好這姑娘的此招中的一處空當,對方下一劍都刺了過來。以洛九江的身法速度,想要躲避甩開她難度尚且不低,要想再進一步,將這女孩制住,還不知需要費多少心力才成。
兩人飛快地交手百招,時間也不過走了幾個彈指。就在洛九江揚刀斜挑,左足隱隱指向女孩小腹之際,女孩縱身一躍,如某種雙翼大張的鷹隼般當頭撲來!
一直拿不準她是不是傀儡的洛九江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對洛九江如墨一樣攔在兩人之間的刀刃,女孩竟是看也不看一眼,硬生生地拿自己的左側鎖骨去撞。與此同時,她右手蓄滿了力量,對準了洛九江脖子的一劍抬手就要插下!
這一刀若是挨結實了,足以讓這姑娘三個月不用抬一下左手。洛九江急忙撤刀,卻還是低估了對方的速度和決心。女孩迎著刀刃的方向直撲上來,轉向不及的刀鋒刮破了女孩的衣襟,蹭破了她一層皮肉。
琵琶骨上覆著的皮肉本來就薄,故而這一刀下去竟森然見骨。洛九江近乎狼狽地躲過了對方閃著寒光的劍尖,趁機抽身疾退十餘步,長嘆道:「還請姑娘停手吧,『抽劍斷水水更流,我脈殺人不存仇。』原來你不是傀儡,是下斷水的刺客。」
斷水脈是一種劍法流派,其中分為上斷水和下斷水兩類,上斷水的招數從容舒緩,有宗師相,下斷水的招數迅疾慘烈,甚至不惜以命換命。
關於這個流派的事情,洛九江聽洛滄點評過幾句。比如「我脈殺人不存仇」的原因,就是早年習得下斷水之人,通常在殺人之後會當即自刎,以示恩怨兩消。只是這麼多年過去,它早被人拿來培養被洗腦後命也不要的刺客。
難怪他之前覺得這女孩並無生人氣,原來竟是這樣。
被一口叫破了來歷,女孩臉上仍然並無表情波動。她左側鎖骨上的傷口洇濕了一大片衣襟,隨著她的動作滴滴答答地落在雪地上,她的反應卻像是被這冰雪凍住了一樣,不知道停手,也不覺得疼。
就在兩人對峙良久,眼看就要重新交手之際,洛九江曾聽過的某種沉重石鎖在雪地摩擦聲自遠處響起。兩人的耳朵同時動了動,一齊轉頭看向同一個方向,只見雪地之間,一位衣著單薄,雙腕扣著沉重石鎖的姑娘緩緩走來。
「小刃回來。」她低聲吩咐道。
下一刻,女孩乾脆利落的還劍入鞘,腳尖點雪幾下起落,便站到了那位姑娘身邊。洛九江聽覺敏銳,能聽到她輕聲喚了一句「姐姐」。
這位姑娘,果然就是那個「大小姐」。
雖然之前動手的是這位小刃姑娘,但前來拜訪人家,反傷了人家的朋友,這確實有點說不過去。洛九江正欲開口轉圜,就聽那位「大小姐」疲憊嘶啞道:「不用道歉了,我知道小刃出手的習慣。你只管直說吧,你來我這裡是想做什麼?」
洛九江斟酌了一下語言,方客氣道:「承蒙大小姐此前……」
姑娘眉頭皺起,露出某種見到某種噁心東西般的厭惡來:「別那麼叫我。」
頓了一頓,她才補充道:「我叫封雪。」
「多謝姑娘此前指點。」洛九江從善如流地換了稱呼,「我是來上門致謝的。」
封雪漠然道:「只為這個?」
看她神情,好像只想轉身就走。
「不僅如此。」洛九江隱晦地看了不遠處的小刃一眼,方才他不小心劃破了對方的鎖骨,也挑開了她包著脖子的那段織物。正是剛剛那一眼結合著封雪對那個稱呼的態度,讓他隱隱有了個猜測。
洛九江扯開皮裘的領口,露出自己乾乾淨淨的,皮膚下沒被植入任何牌子的脖子來,還很有展示精神地左右轉動了兩下:「在下少不更事誤入此地,特意來此請問一句……不知有沒有離開這裡的方法?」
天光之下,洛九江看到封雪的神情微微一動。
第37章 外面
「你不知道嗎?」封雪緊盯著洛九江的表情嘶啞道,「只要你修煉到築基五層, 在那些人開集的時候去找他們, 他們自然會把你帶走。」
這件事那個男人還是告訴過洛九江的, 不過洛九江對這個選擇嗤之以鼻。
「從此就不必在皮肉下植牌,改被人在脖子上拴牌了嗎?」洛九江將自己領口重新拉好, 微笑道,「那樣也許能離開這鬼地方,可也只是從散養的野獸變成家養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