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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番盤算下打的是什麼主意簡直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洛滄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味覺倒是可以給你留下,只是你手裡還有那麼多隻烤雞嗎?」
「烤雞是沒有了。」洛九江誠實道,「不過除了烤雞之外還有燒鵝肘子梅菜肉,黃瓜豆腐荷葉糕嘛。」
洛滄:「……」
他這葷素搭配起來,營養還怪不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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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小半個時辰的洗漱休息後,洛九江就又一次被洛滄塞進了地洞裡。
洛滄這廂送走了洛九江,卻不像此前那樣轉到那面鏡子前時時注意著,反而一轉輪椅,慢悠悠地一路搖出了悲雪園。
他的輪椅踞在悲雪園門口,目光亦不留情地投向不遠處站得筆直的藍衫少年:「我那日說的話,你是沒有聽懂?」
「晚輩聽懂了。」寒千嶺平靜地答道。
「我不歡迎外族異種。」洛滄移開了落在寒千嶺身上的目光,像是多看他一眼便壓抑不住心中厭惡一般,「若放在幾百年前,我容不得異種在我眼前活過一個照面。」
他說出這話的語氣冷淡至極,也克制至極,仿佛是竭力壓抑著自己對對方的殺意。
如果寒千嶺不是洛九江的朋友,他連這些異種看悲雪園的門匾一眼都嫌玷污。
身處於洛滄無形的氣勢壓迫之下,寒千嶺依舊穩穩站著,面上毫無懼色,甚至還有心扯起了一個禮貌性的微笑:「那想必今日的前輩已經大改了。」
洛滄不再開口,他將目光重新轉到寒千嶺身上,緩緩的眯起了眼睛。
洛九江這段時間惹得他又氣又笑,「小混帳」三字也不知說了幾次。然而那些或真或假的怒氣,全加起來也比不上眼下他眼中滑過的一分冰冷殺意。
寒千嶺眼皮一顫,似乎被洛滄宛如實質的殺意激起了幾分反應。
某種肉眼無法見到,非最幽微的感知不能察覺的東西自寒千嶺身上升起。在意識到那是什麼之後,洛滄原本冰冷的怒意也不由一收——
「從第一眼見你起,我便覺得不對。」洛滄端詳著面前的少年,「……胸藏三千忿火,你是『怒子』?」
寒千嶺不動如山的面上終於出現了一抹意外之色。
他沒有肯定洛滄的猜測,卻也沒有對此加以否定。調整片刻後,他平靜而客氣地道:「前輩若覺得是,那就算是吧。」
「怒子」這兩個字也不知有什麼樣的魔力,不但令洛滄收斂了此前不加掩飾的殺意,甚至還讓他的眼底消卻了那分對待異種的遷怒。
片刻之後,洛滄眉眼間浮現了一縷倦怠之意。
「你這樣一個人在我眼皮下長到現在,我卻直至今日才覺察到蹊蹺,可見我獨避世外這些年,不止雙腿,連一身功夫也養廢了。」洛滄自嘲般一笑,神色卻不知為何緩和下來,仿佛是在詢問寒千嶺,又像是在自言自語,「日日被難平之怒灼心燎神,該是個怎樣的滋味?」
「與生俱來,終日切齒裂心亦無法無法擺脫。」寒千嶺鎮定而從容地回答了這個問題,表情不見半分失態,「前輩料想也明白的,便是至毒的仇恨滋味了。」
此言一落,洛滄沉默良久。
直到不遠處一隻鳥雀高鳴著飛去,洛滄遠去的思緒才仿佛被重新拉回軀殼。他對寒千嶺的語氣不再似從前般冷淡:「我那徒兒對你來說意味著什麼?」
一直沉穩而冷靜的寒千嶺怔忪片刻,才又低又緩的回答道:「他是色彩,他是希望。」
他是一道意料之外的,劈入無盡混沌中的光。
洛滄點了點頭。
不知怎地,這兩個對洛九江影響最大的,也是一直不睦的男人之間的氣氛似乎被某種詭異的存在調和。雖然從表情上看,兩人還是看對方不爽,但那種對峙般的劍拔弩張之意已緩緩消卻了。
「你是過來找九江的?」
「是。」寒千嶺規規矩矩道,「他昨晚一夜未歸,十分異常。我今早前去拜訪了洛族長,得知九江有幸蒙前輩教導,便來此處等他。」
「嗯。」洛滄也不去管他,只是突然想起一事,「你們那個『七島大比』是七日後開始吧?他這幾日應該沒什麼餘暇,若有需要,你去替他抽個對手簽。」
「九江的事情,何須勞煩前輩交代呢,簽我已經替他抽完了。」寒千嶺淡淡一笑,「九江第一場對明珠島韓家韓舟琪姑娘,還請前輩代為轉告才是。」
「等他出關再說。」洛滄在寒千嶺面上掃了一眼,「我還要留他幾天,你回去吧,莫再堵我門口。」
「前輩性情寬厚,必不至與我計較。」寒千嶺從容道,「我是來此處等九江,並不是來找九江,自是要等他出來才好——不敢堵了前輩門口,園外這幾棵大樹蔭下已足夠容身。」
洛滄從嗓子裡哼出了一聲,權做回應。他一轉輪椅,也不再管大早晨就來悲雪園串門的寒千嶺,任他在園子外紮營結寨,安家落戶。
就在悲雪園的大門即將合攏時,寒千嶺突然出聲道:「前輩留步。」
洛滄略略側頭。
「我見識短淺,卻也知道依前輩的修為,即使身處四界也該是個能呼風喚雨、震天撼地的大人物,還請前輩無需自苦。」
洛滄眯起眼睛轉過頭去,卻見立在門前的寒千嶺神色間一派泰然自若,「畢竟我胸中這團混沌,也不是隨意來人就能點破的。前輩的這份敏銳在天下間也應該能當前十之列,『養廢』二字,又從何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