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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洛九江還想連夜趕路,如今也不能了。他先找了個安全的背風地方生起火來,又問那被救出的姑娘要來驅蟲藥粉撒上,等他安頓好這片簡易的過夜營地後,女修已經處理過自己的傷口,也重梳洗過,擦去滿臉淚痕,正規規矩矩地抱膝坐在火堆旁,眼巴巴地看著他。
之前在白髮猿包圍中,洛九江沒空去看她的臉,如今借著月色篝火,才發現這姑娘皮膚白淨,五官挺秀,氣質嬌柔美弱,看年紀大約只與封雪伯仲。
洛九江一邊找出儲物袋裡最後一隻燒雞穿起來吊在火上烤烤加熱,一邊放緩語氣向她打聽:「姑娘剛剛怎麼被猿群纏上了?」
雙方交流了一番,洛九江才知道這女修名為商含嬌,乃是青龍書院的抱玉學子——也就相當於一般門派的外門弟子,此次是接了任務,查探青龍古森外圍異常來的。不想先是撞上了陰煞魂,負傷逃跑之時又被常年在森林深處活動的白髮猿堵個正著,要不是洛九江突然神兵天降,她這回恐怕凶多吉少。
「道友不是書院裡的師弟?」在得知洛九江身份後,商含嬌也異常驚愕,隨即想通了什麼,吶吶道:「你……洛道友,你是不是來參選書院學子的?」
「也是也不是,主要還是想找個人,當然有幸能在書院進修更好。」洛九江拿油紙墊好加熱過的燒雞,托著底遞給商含嬌,「道友吃點東西吧,當心燙。」
那燒雞本就肥美焦脆,在香氣最足時被洛九江收進儲物袋裡,如今被明火一熱,更是香氣四溢,肉汁和著油脂一起慢慢滴下,打濕了托底的油紙,看起來簡直讓人垂涎欲滴。
商含嬌接過燒雞,卻並不動手,見洛九江沒有再烤第二隻的意思,她不安道:「洛道友,你晚上不再吃些東西嗎?」
洛九江早入了築基,已能辟穀,隨身帶著燒雞純粹因為他自己饞。聞此一問他不由失笑:「不用,而且這是最後一隻了。」
隨後他誤解了對方的顧慮,拿出一柄乾淨匕首,在燒雞身上各處都割了幾片薄肉下來吃給她看:「好,這就吃飽了。」
不想商含嬌更是坐臥不安起來,她托著燒雞久久不語,正當洛九江思考是不是該給她打回來點妖獸讓她自己處理時,商含嬌銀牙一咬,催促道:「是我耽誤道友時間了,道友既然有心參選書院學子,那就快走吧。要是連夜趕路,沒準還能來得及。」
洛九江一愣,耐心道:「此話怎講?」
他在這裡不動如山,商含嬌卻急得要蹦起來。第一句話開口後,剩下一切都不難吐露,她焦急催促道:「書院每年招生七日,第一日子時起,第七日亥時止。咱們現在離書院路程已經不到一日,招生又於今夜截止……你,你若不救我,原本是能趕上的。」
洛九江看了看夜裡森林的陰陰鬼影,搖頭嘆息道:「我確實能走,只是你還不能。你肩膀只是皮外傷,內里經脈卻被陰煞魂傷得不輕,今晚除了調息之外,最好什麼也別做。」
「是,是。」商含嬌沒聽出洛九江拒絕的意思,只是連連應和,「我今晚一定好好調息,道友已經救我一命,又幫我良多,我實在不敢再耽誤你前程。以你的修為身法,至少也能成為懸珠學子,要是因為我耽誤了那我實在百死莫辭,道友快啟程吧。」
洛九江搖頭笑了笑,溫聲道:「沒事,沒能參選也不算大事。」
他此前打聽過,青龍書院風氣寬容,即使不能當選正式學子,掛個單旁聽也無妨礙,最多享受不了正式學子的福利,也沒法去藏書閣借閱諸多修煉譜冊,不過這東西師父當初已經給他夠多了。
倒是商含嬌此前說過青龍森林近日諸多異常,連中圍的陰煞魂和白髮猿都在外圍現身,夜裡的森林又較白日更危險,他若把這行動不便的負傷女子丟在這裡,難保不會遇上什麼意外。
商含嬌又勸他幾次,看他執意不走,幾乎要急下淚來。洛九江被她催得無法,知道自己有失妥當了。
對他這樣連經過時空亂流和死地鍛鍊,生死邊緣已走了幾回的人來說,能加入青龍書院固然很好,恰好錯過了也只是一點可惜。他來青龍界主要是想找千嶺回去,相比於「找到千嶺」這個目的來說,餘下的全算細枝末節。
鍛鍊自己既是目標之一,也同樣是他每日必做的功課。所以有書院的幫助可能快一些,沒有幫助慢一點也沒關係,他的速度,已經比天下間絕大多數的人要快很多,要是連他都覺得自己太慢太差,不知要強,那世上不知多少人就要羞殺了。
但相比於幾番歷經生死,多次觸碰意境,如今已在刀意邊緣尋門徘徊的洛九江來說,商含嬌固然比他年長,然而經歷也單純,她從十歲入門開始就幾乎未經風雨,幾乎還是個象牙塔里長大的孩子。
青龍書院對她來說大得像是整個世界,如果有人只因為幾個時辰的耽擱錯過了加入青龍書院的機會,看在她眼中就等同於錯過了天大的機緣,簡直是一樁見者流淚聞者傷心的慘案。
他留下保護商含嬌當然是一片好意,但對這姑娘來說,救命之恩本就難以報償,再添上這個人情,那就足足大到要讓她惶恐又承擔不起的地步了。他若執意留下,商含嬌恐怕要背一輩子的良心債。
但這種小事,他是可以兩全,既能保護商姑娘的安全,也不用她為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