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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九江咂舌道:「這是圖什麼呢。」
「你以為不值?其實多著呢。」洛滄冷冷看他一眼,「你現在不過鍊氣八層,隨便一個入流的築基修士對付你也和宰雞沒什麼兩樣——你前兩天打的那個杜什麼不算,那是個廢物東西。而築基修士見了金丹也只有俯首的份。等到了金丹元嬰以上,所有戰鬥都返璞歸真,所需時間也更簡短。一時半刻的功夫從開始動手到斬首結束能走個七八回,相當於己方多了七八倍的戰力,你說這買賣值不值?」
「不值。」出乎洛滄意料的,洛九江毫無猶豫地搖了搖頭,「一時半刻的強大戰力,就能買一條命嗎?這何止不值,簡直虧的血本無歸。」
洛滄的眼中又浮上了洛九江所熟悉的那種幽深之色。
「九江,那依你的意思,一條性命該著價幾何?」
洛九江斬釘截鐵道:「性命無價!」
「你錯了。」洛滄冷笑道,「性命是世上最賤的東西,比靈石賤,比丹藥賤,比獸寵也賤。賤到作價也不配,只消心思一動,隨便什麼地方就能填進去幾條。一個修士的崛起,腳下沒有不踩著數條染血的人命,便是你不想要別人的命,人家也自輕自賤,巴巴的來找死,自己把脖子往你刀鋒上貼呢。」
「師父!」洛九江以刀點地,驟然站起。
「怎麼?」洛滄眼神凌厲道,「你要來教為師了?」
洛九江嘴唇緊抿,目光微顫,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不是洛滄的言語邏輯太無懈可擊,而是他的師父雙眼盛滿的,是濃厚的讓人不忍直視的痛苦。
「我從前有個朋友,也是你這麼想的。」洛滄一字一頓道,「他說性命無價,生為丈夫,自當驚天動地……後來卻死的悄無聲息。」
「性命要真是無價,哪來那麼多暗中窺伺恨不能生啖血肉的賊眼?便是我現在就死了,你以為又有幾個人能為我這條一文不值的爛命嘆一口氣?只怕不知幾多人要拍手稱快了罷。」
「九江,你手上沒沾過人命,才覺得它珍貴。等你背上十幾條人命再看這兩個字,只覺得浮於紙上,輕飄飄到麻木罷了。」
「不是這樣的。」僵持了片刻後,洛九江的語調緩和下來。他情緒不高,聲音也顯得有些低沉,但卻堅若磐石。
「世上人人都有偏好,有人獨愛利刃,便以為寶刀無價,以身殉劍也無二話;有人痴迷美人,便以為絕色無價,花下做鬼也是風流;我敬畏生命,便以為性命無價,就是我連殺一千一萬個居心叵測的渣滓敗類,見到第一萬零一個人,我也依舊樂意同他為友,見他風度瀟灑便喝彩,看他有所突破就欣悅,若是他能發明什麼新鮮東西更是意外之喜……這些都是有性命的活人才能做到的。」
「師父。」洛九江堅持道,「性命無價。一文不值的是那些人渣的命,您的命在我這裡貴重的舉世無物可與之比擬。」
洛滄緩緩閉上眼睛,良久才道:「那你自己的命呢?」
「和師父的命一樣,貴重的舉世無物能夠比擬。」洛九江機智道。
洛滄沒有斥責他這番小聰明,反而撐著額頭低低的笑出聲來:「原來如此。性命無價,你命無價,我命也無價,所以最後才以命易命,原來你竟是這樣想的……」
他面孔衝著空氣,目光微微渙散,似乎某個故人的影像就在眼前。
過了半晌,他才從這番喃喃自語中醒過神來,對上了洛九江充滿擔憂和關切的目光。
「師父?」
「好孩子,別為我擔心。師父沒事,師父是要突破了。」洛滄伸出手來摸了摸洛九江的鬢髮,聲音竟是難得的溫情,「為師要去閉關一段時間,暫時怕是顧不上你了。不過區區一個七島比試,料想也沒資格勞動我。」
他前半截話還聽得人心中暖洋洋的,後半句就又恢復了洛滄一貫的高傲姿態,洛九江不由失笑出聲。
洛滄從腰間扯下一塊佩玉,勾指示意洛九江低頭,把那塊玉掛在了洛九江的脖子上:「戴著,別拿下來。」
見洛九江點了點頭,洛滄才道:「好了,去找你那朋友去吧,沒事別來找我——找我我也不見。」
一年裡也難聽見一回洛滄把這樣不耐煩的一句話說的這麼柔和的時候,洛九江那點不合時宜的惡趣味又涌了上來,躍躍欲試的得寸進尺,來討洛滄的嫌:「師父,我若進了七島前十,你是不是有獎勵給我?」
意識到自己這個徒弟正在蹬鼻子上臉後,洛滄眉頭一挑,熟悉的嘲諷眨眼間便噴涌而出:「七島前十也好意思拿來說嘴?拿不到第一就該蒙住你這張頭臉,免得丟了為師的人。」
眼見洛九江悻悻一抹鼻尖,洛滄唇角微彎:「這比賽雖小,但你若真奪了魁首,為師就給你物色一把好刀。」
見洛九江應了一聲,滿面都是欣喜之色,洛滄唇邊不自覺地溢出一絲笑來:「我此次閉關顧不得你,你身邊那寒姓小子……你自己留心。」
目送著洛九江吹著口哨離開,洛滄神色漸漸變得怔然。
若是他還活著,他們二人攜手同游,半路上收個弟子,一齊教出個徒弟,想必就是九江這幅模樣了。
斜陽之下,洛滄嘴唇輕輕翕動一下,似乎是念出了某個名字,卻只被微風看見。
第25章 紅繩
洛九江將那掛在脖子上的玉佩翻覆地看了幾眼:這玉佩表面原本似乎有某種紋路,只是似乎後來又被人用手指生生抹去,只留下邊緣一個尖角未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