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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頭用袖口沾了沾眼角後,游蘇才不好意思地抬頭對洛九江一笑,視線明顯因剛剛的失態而有點羞澀,他目光到處亂撇,然後呆呆地在洛九江扛著的問霜樹上定格。
「洛、洛兄……」游蘇口不擇言道:「你怎麼還沒被陰師兄熬成藥湯啊!」
洛九江:「……」
他現在收回前言還來不來得及?
青龍學院氣度哪兒好了?看看這都什麼風氣!
第88章 北地之主
有時候吳霆會懷疑,自己所跟隨的這個外表如同少年的主上, 是不是有種不為眾妖所知的魔力。
「您說要成為北地之主, 於是您就得到了北地。真是太神奇了, 我到現在也覺得是做夢一樣。」
吳霆站在寒千嶺背後低聲輕喃,看著這位主上青雲直上的擴張歷程, 他只覺得自己簡直枉活了這些年的歲月。
寒千嶺緩緩頷首,此時殿外有數不盡的喧囂熱鬧,作為新繼的霸主, 他也需要遵循舊例大宴大賀, 足足讓請來的客人們酩酊三天, 使北地易主的消息傳遍此處的每一寸土地。
不遠處有侍女正最後一次檢查深雪宮主這場典禮應著的衣冠,而寒千嶺端坐在椅子上, 一點不見興奮著急。
「弱是一半對手死亡的原因, 貪則是另一半。」寒千嶺翻檢著檀木匣中率先主動呈上拜帖的名單, 「無論人類還是妖族, 在這一點上都並無太大不同。」
吳霆咽了口唾沫,對於他這種頭腦簡單到還盛不滿量杯最低刻度的妖族來說, 理解深雪宮主的言語常常是件費力的事。作為一度全憑丟骰子做出重大決定的妖族, 他現在也只擔心一件事情——
「您為何會選擇我做您的心腹?」
原本地盤局限於清平府時, 他這個五色閣主還有被器重的價值, 但現在寒千嶺已經坐擁整片北地, 他真是說不好為什麼是自己留在了寒千嶺身邊。
被看重不是什麼壞事,趨利避害更是所有生物的本能,如果可能, 他希望留在深雪宮主身邊的時間能再久點。否則頂替他位置的那個妖族恐怕上位就要拿他開刀。
「因為當我是清平府主時,我需要一個心腹。」寒千嶺閱讀拜帖的速度很快,足有成年人豎起食指般厚的一沓禮單已被他翻到最後一張,他仔細地把每一張都重新整理好,然後規規整整地重新放進了包金的匣子。
放在其他人身上,恐怕都很難說這算不算是一個答案,但吳霆就是聽得心滿意足。頭腦簡單就是這點好,他自信而歡快地認為那個被需要的心腹就是自己,宮主的意思是自己是他從清平府時就提攜上來的舊人,自己的地位仍然穩固。
這位深雪宮主麾下最有名的的草包大將花了整整二十年的時間,才想通這句話的可怕之處——深雪宮主只是單純需要有「心腹」這種活物,或者說是掛件的存在,而並不真正在乎那心腹的性格、長處,乃至對他懷有幾分崇敬和忠誠。反正無論那是塊怎樣的材料,寒千嶺總有用他的方法。
他需要心腹就如深雪宮的殿門需要一塊大匾,佛座之下需要一朵蓮冠,觀音手裡需要拿著一支白玉淨瓶。可沒人聽過哪個宮殿因為少了塊匾於是不能被稱為宮殿,哪尊佛因為沒有蓮花座被剝奪了領受香火的權利,也沒見到過哪個觀音因為打碎了玉淨瓶而被掃地出門。
是因為人們覺得宮殿需要有匾,於是宮殿被掛上了匾;因為人們覺得佛祖需要蓮座,於是佛膝下就盛開了蓮;因為人們覺得觀音應該托著插楊柳枝的玉瓶,觀音才時時拿著那白瓶子。同樣因為有靈智的活物們覺得「主公身邊應該有個心腹」,所以寒千嶺就從善如流地塑造了一個。
出於同樣的理由,深雪宮主還強大、威嚴、莊重、公正、慧眼如炬、高高在上……如此完美的主上,也難怪這樣快就統一了北地。可就是這樣的主上,簡直就像是畫裡才會有的人。
世俗所期望的,他就去做,人間默認的條約,他便遵守,他近前的人服從於他的深不可測,遠離他的人為他的統轄感到穩定和安全,但他如果不以自己所擁有的一切為樂,也不因他按照他人期望去做,遵守世上規則所得到的一切而被滿足,那他一直以來都是為了什麼?
在未來的某個時刻,吳霆會大膽問出這樣一個問題。
「宮主,北地已盡在您握中,但我還沒見過您多飲一杯酒,多說一句話,多露出一點放縱之意……如果一絲快樂都不能為您帶來,那您要北地幹什麼呢?」
寒千嶺示意他去聽來自天的聲音。
吳霆指哪兒打哪,全神貫注地依言照做,可惜直到他聽得自己耳朵里空鳴一片,也沒從天那裡得到半個字的結果。
「有一件事情就要開始了,在此之前,我需要北地之主的身份。」
即使想過了最近發生在深雪宮主身上的每一件事,吳霆仍想不通哪件事情可以特殊到這種地步。
「朱雀界我找遍了,他不在這兒,那就是在外面。」
少年宮主略過了計劃中一大部分的內容,只是簡略道:「代表朱雀界出去後,我或許能在這場熱鬧里碰到他。」
吳霆很慢很慢才想通寒千嶺話里的意思,他驚叫道:「您說您成為北地之主,只是為了找到一個人?」
「這個身份只是一個基礎。」寒千嶺漫不經心地糾正道:「在相見之前,我做的所有事都是為了找到他。等我和他重逢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