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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中的孩子伸直了胳膊把面碗遞過來,湯麵上還臥著個流黃的雞蛋。「一人一半!」他這麼說,「我把兩個面頭全找出來,咱們就能一起吃。面也分你一半,生辰也分你一半,哥哥也分你一半,有的都分給你!」
果然他們從來同生共死,榮辱與共,彼此間能贈給對方七成的,就絕不會只給三分。寒千嶺舉盞,向半空中遙遙一敬,此時桌上除了他和吳霆的茶具之外,還額外布著一盞茶香裊裊的香茗。
「今後都會定在此日,不會改。」
吳霆愣了一下,才意識到宮主是在回答他方才的第一個問題。
茶香醇厚,將許多未說出口的話沖淡在腔子裡。寒千嶺垂下眼睫,唇角緩緩泄出半縷笑來。
在以後的日子裡,隨著他的步履,這一天將不止於清平府,而要漸漸成為整個北地、整個朱雀界,乃至全三千界的盛典。天下人都要為那人的生辰歡呼慶祝,若有新生兒能恰巧在這一天誕生,他將被整個家族視為飽有氣運的孩子。
因為寒千嶺能,因為洛九江值得。
此時此刻,洛九江正趴在饕餮背上匆匆在界與界之間漆黑的時空中划過。
他若有所感地抬起頭,突然想起今天好像是自己和千嶺十五歲的生辰。
第73章 新名字
當封雪張開巨口把碗口大的破洞撕扯到如四人環抱大小,足以容她通過後, 四人從死地上空的缺口處生生撞出來, 直到已經進入漆黑的空間之中, 心中猶自帶著幾分不可置信。
這其中以洛九江的心理波動最甚——他方才一步步成胸在竹,安排起來有條不紊, 但實際上在自己的「裂穹窿」真正落到界膜上之前,撕裂這片天際的機率也只是五五開。
畢竟這是一式他新想出的招數,雖然其中包含著某種逆境中打磨出的全新領悟, 可沒經過任何練習, 那也只不過是一塊初見雛形的胚胎。然而洛九江毅然啟用這招, 不僅因為當時四面楚歌,更因為他覺得他能夠。
一邊這麼想著, 洛九江一邊握了握自己的手, 他回味著那一點白光破開厚韌界膜時的特殊感覺——與手感無關, 也與修為無關, 在那一式舒展到極致的瞬間,他感覺自己似乎觸到了什麼本源。
某種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本質已在洛九江心中留下印記。
在剛從被封雪生吞活扯拽開的缺口中躍出的一剎, 四人齊齊轉頭回望, 就連含了滿嘴界膜的封雪也不例外。四雙眼眸倒映著那被時空亂流湧入而割裂粉碎的世界殘骸, 只見到無數白雪和紅色饕餮幻影一起, 湮滅於漆黑的空間亂流之中, 不比塵埃更引人注目。
霜樹、雪原、藏在皚皚白雪下的地宮,乃至破界而出時漫山遍野的無數饕餮,盡數離他們遠去了。洛九江聽到謝春殘似哭似笑地大叫了一聲, 回手扯下一個袋子拋盡那還未完全裂解的世界之中。
袋口在半途上鬆開,袋子打著旋跌進亂流之中,一路灑出好多紅紅綠綠的小牌。洛九江一眼就認出來,那是死地眾人植在皮膚下面,用來以命置物的牌子。
「還差一塊。」謝春殘咬著牙根道,他右手倒抽出一根羽箭,看也不看便在頸側一划,眨眼之間已經扯出那塊還黏連著血肉的亮橙色的牌子,他把牌子遠遠丟開,如釋重負般長吐了一口氣。
從此死地的歸死地,新生的屬新生。
四人如流星一般在界與界直接漆黑的時空中匆匆划過,封雪寬厚的脊背仍在流著潺潺鮮血,小刃有點憂心,想坐直了看看,被注意到她動作地洛九江眼疾手快地摁回趴下的狀態。
「別擔心,有我盯著呢。」
他在斬破界膜後經脈中全部靈氣基本都被抽空,繃到極致的精神稍一放鬆就有不盡的疲憊紛湧上來。他早累得能夠直接昏睡過去,卻仍強打精神堅持到現在,提著心放好最後一班哨。
畢竟在四人之中,只有洛九江具有在空間中穿行的經驗,而那次經歷給他帶來的全部感覺便是極度危險。若真有什麼情況突如其來,他能早冷靜個一兩彈指,沒準就是生死之別。
他如一張拉滿的弓,不敢放過周身半點風吹草動。不過這次空間旅途卻是難得平穩,直到饕餮撲進一個綠草如茵的全新世界,他們也沒遇上任何意外。
可能自己第一次才是少數的倒霉蛋吧。洛九江自嘲般想。幾乎在饕餮落地的瞬間,他的眼皮就再支撐不住,腦子也混沌一片,昏昏欲睡,在將要陷入黑甜的前一剎那,他腦中飛快划過一個破碎的想法——像是有人護送一般,這一次他周身流動的空間始終平穩,平穩得近乎溫柔。
身下就是一大片芬芳的草地,旁邊還有一條叮咚的溪流。他們幾乎儀態全無地撲在草地上舒展手腳,基本上頭剛剛碰到草地就要睡著。
從花碧流到來開始就一直緊繃的神經終於能放鬆下來,很長的一段時間裡,他們大悲大怒,竭力逃竄,面對的事態層出不窮,一個個意外直逼得人焦頭爛額……而現在,他們終於安全了。
他們終於擺脫了那見鬼的地方。
像是長途跋涉的旅人終於找到了歸宿,四人擠在一塊,頭挨著頭,肩碰著肩,胳膊壓著胳膊,不需要鬆軟的枕頭和暖和的被子,他們一個個呼嚕呼嚕地睡得天昏地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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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雪醒來的時候小刃也睜開了眼睛,倒是兩個男孩子還在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