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9頁
「我要你——以死償還!」洛九江厲聲道。
那一瞬間兩方道源水火不容地相撞相碰,衝擊的力量頃刻便毀了窮奇這千年不改的三十七座鎮江流大陣。殿堂高高的穹頂受這一衝之力化作塵粉,劈頭蓋臉地糊了滿堂賓客一身。
而在場的所有人幾乎所有力量都用來抵禦這股衝擊帶來的傷害,完全不能分心再管粉塵小事,於是各個都成了雪人。
只有一股柔和的道源之力在此時還兼顧滿堂爐鼎,帶著生之氣暖融融的撫慰之意,為他們撐起一把用以保護的大傘,沒讓任何一個爐鼎傷到絲毫。
當年洛九江身替寒千嶺,以心相接那道問心雷,要天道一探他普愛眾生之心,仁愛此世之心。
他確實做到了。便在這不容分心的緊要關頭,他仍記著一殿手無寸鐵的爐鼎。
只是那保護傘最後晃了兩下,倒像是他強撐著某種壓力,才把這庇護維持到了最後。
待到道源互相抵消搏擊的力量漸漸衰弱下去,光芒最刺眼的戰鬥中心漸漸黯淡下來,這兩人交戰的場景才出現在眾人眼前。
洛九江一刀深深劈入窮奇脅下,但墨羅借他的長刀畢竟不是被他視如兄弟的澄雪,這把刀在這一擊中已經碎成數塊,空留一個輕飄飄的刀柄。
而窮奇……他一前一後地夾擊了洛九江,那強大的合擊之力甚至傷及洛九江本源,讓他噴出的鮮血已經染透衣襟,此外還有涓涓細流般的淤色血液順著洛九江的嘴角往下滴淌。
是的,一前一後的夾擊。
如今的場上,正立著兩個窮奇。
身為大乘修士,窮奇早就破了出竅境界,能夠身外化體,一分為二。
此前他先是稍稍放鬆攻勢誘敵深入,然後另一個分身就藉此機會給了洛九江致命一擊。
洛九江以手掩口,沉悶急促地咳嗽了兩聲後,終於再壓制不住,一大口血就這麼當著所有人的面噴射而出,期間還夾雜著點點內臟的殘片。
他身形晃了兩下,終於再站不穩,撲通一聲向前跌倒,勉強單膝跪在地上,腦袋也耷拉下去。他唇畔血珠如同成串一般向下滴瀝,很快就染深了一大片地毯。
「洛九江!」不遠處一聲近乎撕心裂肺的驚叫,卻是楚腰顫聲一呼。
他身為刺殺窮奇時猶能面不改色、連手腳都不冰涼一下的爐鼎,此時竟然失態到推翻了眼前桌子。
這場景顯然讓窮奇得意非常,他重新將元嬰之體和自己合二為一,重新化作人身,彈出自己傷口中的刀鋒殘片。只是不等他再說什麼,本就凌亂而安靜的宴會大廳中又驟然生變!
一時間,有十七個爐鼎共同翻身而起,並不像旁人以為的那樣都嚇傻嚇呆了,反而每人都手持玉簪金釵,狠狠刺入身旁客人的胸腹要害!
這氣勢極兇狠,極獰惡,極孤注一擲,也極奮不顧身。沒人料到楚腰之後竟然還會有這樣的爐鼎,也沒人料到在窮奇廝殺得勝之後,他們還依舊敢出手!
這真是好大的膽子,好灼目的氣度。
窮奇的笑聲梗回嗓子之中,這回輪到楚腰高聲發笑了。他剛剛失態打翻桌案顯然只是一個暗號,就像是他畢生無數層偽裝中的一部分。
寂靜如死的大廳之中飄蕩著楚腰悅耳的笑聲,他站起來,徑直走向窮奇的方向,不閃不避。
楚腰朗聲道:「你來猜猜,我們這種爐鼎,在這席上還有多少,在披香宮裡還有多少,在滿銷魂界裡,又有多少?」
既然這些高高在上的大人輕賤爐鼎,只把他們視作玩物。那爐鼎們又何妨輕擲一命,把自己當成有死無歸的刺客?
十四年的積蓄隱忍,所有血性,盡付今日一擲!
他們不是任人把玩揉捏的器具,就算被當成玩器,也要小心他們不知何時就深深扎入你喉間心頭的一根梗刺。
「來。」楚腰顯然已經把生死置之度外,此時竟然還能平靜一笑:「你管這個人幹什麼?殺他之前,你該先殺我。」
窮奇氣急,當真丟下了半跪於地,傷重至萎靡的洛九江。只是不等他越過洛九江,就聽地上的青年又咳了兩聲,然後緩緩伸出一隻手,艱澀道:「借……咳咳,借我……借我一把刀。」
這是個多麼可笑的場面,這人又抱著多可笑的戰意?而且別說沒人敢借他,就是有人借了,憑他現在這個模樣……
遠處墨羅雙眼已經赤紅,他悲憤地道了一聲「少主!」,卻仍遵從洛九江的意願,將自己手中長刀拋向洛九江方向。
那刀打著旋飛向洛九江的手心,卻被窮奇中途截住,輕巧地抓進手裡,啪一聲帶鞘折斷了。
窮奇把被掰成兩片的刀「噹啷」丟在地上,不屑道:「殘兵敗勇,破銅爛鐵,還想繼續與日月爭輝?」
地上的洛九江半閉著眼,嗓音沙啞地哼笑了一聲。
「我說……我的朋友們,借我一把刀!」
窮奇還想把他踹倒嘲笑,但開口瞬間突然覺得不對,他猛然回首,只見洛九江手上確確實實地多了一把凝實的刀。
那刀周身帶著怨恨和煞氣,細細一辨竟還有點近似桃花煞的意思。刀的顏色是一種翻湧著血色的暗粉,明明不算鮮艷,卻莫名地讓人感到刺目。
洛九江拖著那把古怪的刀駐地站起,刀身在地上劃拉一下,傳出一種逆耳的摩擦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