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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本身就足夠讓人心驚肉跳,再配上異獸那幾乎能滴出水來的恨聲,銅鈴樣的一對血眼,直教人不寒而慄。
「畜生聽點人話,說多少次我不叫花碧月,你腦子沒屎殼郎大嗎?」封雪並不關心那威脅具體為何,毫不客氣地頂了回去。
「花碧月!」這聲怒叫幾乎是從齒縫中硬擠出來一般。
「也行,總比你假惺惺地叫我大姐聽著順耳。」封雪擰起唇角,「就好像你化成畜生比人形看得順眼,斷了胳膊比不斷讓人省心……」
此話一出,花碧流再按捺不住,偌大身體還灑著淋漓鮮血也不管,合身撲將上去,封雪亦高高躍起,仰頭從喉口噴出一聲長吼,單薄的人形霎時同花碧流巨掌砰然相對。
這一幕簡直滑稽至極,也荒誕至極,雙方僵持不過眨眼,其間體型對比卻仿佛蚊子和一個人高馬大的成年男子角牴一樣不合常理。
封雪動作太快,洛九江來不及攔她,就更別提以身相替。在她纖瘦的手臂與饕餮猙獰的巨爪相碰的一刻,洛九江和謝春殘具都屏住了呼吸。
一觸之下,封雪便咳出半口血來,如斷線風箏一般倒飛出去。她落在雪中,濺起一蓬飛揚雪霧。過了兩息,封雪才狼狽爬起,發間霜白凌亂,儘是點染夾雜的銀亮雪花。
然而她竟是在笑的。
「怎樣,你到底是不敢殺我——你那老畜生爹沒準過你對我下手吧?」
花碧流又咆哮起來,只是這次的聲音中免不了摻雜上急躁和羞惱:「你想得倒美!若是爹爹不准我殺你,我的異元丹又是從何而來?看在血脈相連的份上,你現在獻給我兩條手臂,我就饒你一命。」
異元丹,原來是這玩意。封雪心中長嘆一聲,總算知道花碧流如今與成長期只差一線的成熟度,以及暴漲至築基的修為究竟從何而來。
但事已至此,深究無益。當務之急是——
封雪諷笑一聲,調頭就跑。她轉身前斜睨了花碧流一眼,雖然此時異獸高踞於她頭頂,雖然兩人身形大小乃至彼此實力都高下分明,然而她這一眼輕蔑譏諷,仿佛打量螻蟻,瞬間激起花碧流心中的全部怒火。
「她真瘋了!」謝春殘咬牙欲上,卻被洛九江一把按住,「謝兄守好!」
封雪又不是受虐成狂,犯不著在敵強我弱的時候這麼故意招惹花碧流。她之所以挑釁的這樣明顯,當然只有這唯一的原因——她要保證還在閉關晉升的小刃的安全。
她要引花碧流離開雪洞,越遠越好。
封雪才跑出兩步,忽感身後情況不對,她回頭一瞥之下,頓覺膽裂魂飛:只見花碧流狂笑著噴出一口血色怒息,目標正對雪洞,分毫不偏,「大姐姐是當我傻?我先殺你那三塊活肉,再吃你四肢,挖你雙眼,拔了你那條興風作浪的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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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蛇殿內,一切仿佛平靜如往昔。
然而枕霜流身後九蛇擁簇,嚴陣以待,恰好與對面紅袍的中年男子呈對峙之相。
殿中氣氛緊繃壓抑,只待引信一點,一觸即發!
「異獸饕餮大張旗鼓親臨寒舍,怕不是吃得太飽直嫌頂胃。」枕霜流漠然開口,他眉間皮膚裂開一點,一條銜著血珠的小蛇便冒出頭來,嘶嘶地吐著信子。
「錯了,饕餮哪有吃飽的時候。」紅袍人露出一個嗜血的微笑,聲音中儘是按捺不住的蠢蠢欲動,「本尊本是順路經過,沒想到還能遇到額外的點心作為驚喜。我道是誰,原來百年前逃跑的那條小蛇是藏在這兒了啊。」
枕霜流冷然回望,眉心那條流光溢彩的靈蛇已探出半個身子,威脅之意昭然若揭。
紅袍人卻依舊不為所動,只是自顧自道:「罷了,他的家事我也懶得替他收拾,本尊只是到你這兒吃塊點心。蚊子再小也算肉,你靈蛇上也有那麼丁點的『源』吧?你自己全奉上來,本尊不難為你。」
「饕餮主與世隔絕太久,除了發夢便不會別的了。」枕霜流陰沉一笑,眼底如燃鬼火,語調被放得又輕又緩,「你有所不知,我百年之前……」
說到這裡,枕霜流驟然翻臉,揚手重擊掌下桌面,身後九蛇頓時結陣成型,殿中霎時充滿了顏色迷濛詭異的毒霧!
「我百年以前便發下重誓,像你這樣的異種,有一個算一個,枕某全殺了!」枕霜流一字一頓,眼底鬼火森然跳動,「誰叫天下生靈,只有你們異種的命算命?」
面對如此陣仗,紅袍人臉色居然還分毫不變,甚至有心發出一聲嗤笑:「小蛇不懂事……也是,你捏著的道源最多半滴,沒有更多了。」他舒展了下身子,猩紅的舌頭舔過一圈嘴唇,突然變張大嘴巴,巨口直裂至耳根,「來,讓本尊教教你,『源』是怎樣一種你無法抗衡的力量。」
第68章 見龍
如果洛九江身處靈蛇殿內,他將重新認識自己的師父一回。
與在島上扎紮實實為他打下基礎, 告訴他修真先鍛體的師父渾然不同, 也與悲雪園中隨手並指一斬, 便引得雷動天驚、風凝如刀的洛滄絕不相似,枕霜流認真交起手來的時候, 裹在繡了繁複銀紋深袍廣袖中的軀體行動軌跡變幻莫測,風格直如羚羊掛角無跡可尋。
未及交手,他那色彩繽紛艷麗的毒霧就遠遠飄開, 直至充斥整個空曠大殿。殿中寶柱乃玄晶所刻, 從來刀槍不住, 足以力承千鈞,如今只被半抹彩霧稍擦了個邊, 便嘶啦一聲冒出一股白煙, 如膠柱遇火般融化開來, 燭淚一樣積了一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