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頁
「那一刻所有苦痛都離我而去了。剩下的一切只有我要找到你,僅此而已。」
「千嶺……」洛九江呼吸一顫,聲音都有些隱隱發啞。
此刻他們距離不足咫尺,肩頸上相抵著對方的溫度,皮膚上滾落彼此的呼吸,只要一個側頭,就能深深地望進魂縈夢繞之人的眼底。
兩個少年,一般的年輕氣盛,同樣的血氣方剛,沒人說得清楚是哪一眼,哪一刻,哪一道呼吸發出的信號,他們自然而然地靠近,而後雙唇相貼。
這股熱情來勢洶洶,激烈而澎湃,然而它的起源卻平靜又自然,只是起乎於心,發乎於情,想要貼近彼此而已。
要把我的氣息變成你的氣息,把你的感情變成我的感情,把兩個人的期望和愛,變成我們共同的部分。
少年竹馬,感情熱烈得像一團最熾灼的火,一起相思恨不得為之焚盡一切,眼中除了彼此再盛不下他物,就連整個世界也只是虛化的背影。
他們要把血液都交融,溫度全混淆,最澄澈忘我的愛將與最固執極端的愛同化成一個整體,再也不分你我。
這個吻淺嘗輒止,並不深入,然而卻有更激烈的東西在兩人之中默默傳遞。他們十指緊扣著十指,胸膛緊貼著胸膛,一個人心臟透過兩層薄薄的皮肉感受到另一個人的心臟。屬於對方的氣息在四片薄唇中相渡又交融,最後混合成難以拆分的模樣。
就像是他們彼此之間在對方生命中的意義一樣,早已不可分割。
一吻雖然終了,嘴唇卻仍磨蹭著,良久才捨得分開。寒千嶺往日冰雪一般的神姿早消融成一潭潺潺春泉,眉梢眼角都帶著舒緩而柔和的笑,配上他新被洛九江吮吻得嫣紅的雙唇,就更是舉世也沒有的生花顏色。
洛九江定定瞧著,突然一扯寒千嶺袖子,兩個人一同疊羅漢一般的砸在山坡上新生的嫩綠草色上,落下的力道震起一蓬粉紅色的桃花瓣,它們被驚起般在空中停留一瞬,又悠悠向下飄落,最終洋洋灑灑沾了兩人滿頭。
「我的千嶺……清艷無雙。」洛九江低低地呢喃道。
寒千嶺聞言,笑意更深。過往在朱雀界時,要是有人敢和他說這樣冒犯的話,只怕早被他摁在地上摩擦,然而如今雖然他雖撐著手臂壓在洛九江身上,可所代表的意義和箇中滋味卻全然不同。
剛剛那個吻並未厚此薄彼,洛九江的嘴唇沒有較寒千嶺的顏色少上半分。寒千嶺的指腹輕輕從洛九江的唇上擦過,也同樣聲音輕輕地說:「原來世上好看的顏色除了藍還有黑,除了黑還有紅。」
你的顏色,我的顏色,我們一同……碰撞融合出的顏色。
寒千嶺撐著草地坐起身來,順便拉了洛九江一把。山坡上的桃花樹不勝凡幾,他們此時坐在桃林之下仰起頭來,只消一陣清風,便如落了一場桃花雨。
看著漫天落下的粉色花瓣,寒千嶺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青龍書院洛九江……」他悶笑著問道:「你的大名,我早已如雷貫耳了,剛才又有幸得見——洛郎桃花甲天下,嗯?」
洛九江聞言也噴笑出聲,他抬手摘下一瓣沾在寒千嶺眉心的落花,動作自如地送到自己唇畔,舌尖輕巧地把它卷進口中,意有所指般回道:「獨愛千嶺第一枝。」
於是寒千嶺大笑。
這笑容又重新演變成了一個吻,兩個人翻在山坡上混鬧了一會兒,把花瓣沾得袖底發間哪裡都是。等這個吻也平息下去,他們就並肩躺著,一齊仰頭,半闔著眼,享受著被花枝切割成不規則小塊的金色陽光。
他們的手仍然交握著。
過了一會兒,寒千嶺想起什麼一般去摸索洛九江空空如也的手腕:「那枚銘音螺碎了?」
「它保護了我。」
「我很高興。」寒千嶺說。他示意洛九江抬頭,從懷中取出一個物事,珍而重之地掛在了洛九江的脖子上。
那是一片半透明的,顏色如天如海一般清透的藍色龍鱗。
它足有成年人半個拳頭大小,堅硬又薄,觸手清涼,可以掖在洛九江領口裡面。這枚鱗片的邊緣十足鋒利,然而當洛九江嘗試著把它貼肉而放時,鱗片薄而鋒利的邊緣就一下子圓潤了起來。
「我的東西,即使是一片離體多時的鱗,也絕不會傷害到你。」寒千嶺並指,隔著衣襟在那片龍鱗的位置上一點,指尖下能探知到洛九江清晰的心跳,「比玉佩好看,是不是?」
洛九江啞然失笑,沒想到寒千嶺還惦記著這事。他翻覆地將這片鱗看了幾遍,確定鱗片根部並未沾染血色,這才放輕鬆了口吻,玩笑道:「龍也脫鱗嗎?」
寒千嶺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他只是用一種慰然又固執的口吻說話:「這是我心口的鱗。」
「別摘下來,九江。」
——————————
為了迎接朱雀使者,青龍書院準備了極其豐盛的晚宴,也直到這個時候,這兩人才雙雙現身。
朱雀使們都恨不得搶到寒千嶺身邊來問他的安危,然而青龍書院諸學子的「洛郎」之聲又一次響起,歡欣得像是要衝破書院的頂棚。
洛九江也不避諱,大大方方地隨著寒千嶺一起在朱雀使團一行人中落座,他一轉頭,猝不及防地看到了一雙始料未及的人物,不由得又驚又喜:「雪姊,小刃?你們竟然也來了書院,是何時到了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