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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於此前他出刀就像是碰到了堅硬鱗甲一樣的反震之力,洛九江這一刀平平刺出,順利無比地滑進了他想要的位置。
他盯緊的是龍神虛影的指甲縫。
原本這道虛影周身上下的強度其實並無不同。它本來就是一道執念所化,影子只是捏出個形狀,卻並沒有改變實質。然而自從吸納了那滴龍神鮮血以後,不知道是否受到某種影響,它的生理狀態已經更接近於活的生靈。
洛九江此前和它多次交鋒,也不是只有一味奔逃,至少他摸清了虛影的爪子和鱗甲雖然都堅硬無比,但由刀身傳遞來的觸感上其實還有微妙的不同。
從這個角度來推測的話,那眼睛、鼻子、鱗縫和爪縫都是洛九江可以嘗試攻擊的對象。
洛九江不假思索地出刀,此時他心無旁騖,全神貫注,絲毫不去考慮若是這一刀失敗,那面對徹底拔出爪子的龍神虛影該怎樣應對。比起之前幾回攻擊像是劈砍岩石和精鋼,這一刀順暢像是刀切豆腐,緊貼著龍爪指甲的內層深深扎入,幾乎連刀柄都要貫穿。抓住這一時機,洛九江手腕驟然發力,整條長刀猛地斜向上一挑!
在神龍虛影暴怒的嘶吼和痛呼聲中,洛九江用拇指拭去了唇角邊斷續溢出的一抹血痕。
「千嶺曾經說過,我對會動的長條,一向很有辦法。」
想到當初千嶺是在什麼情況下做出這句判定,想到那一刻千嶺的表情和神態,即使在如此緊張的時刻,洛九江的唇角仍然不自覺地一松。
受傷的龍神虛影很快就給出了屬於它的反擊。在一陣山搖地動的桌球作響和無數倍撞落的石塊灰土之間,洛九江就像一顆皮球一般被神龍影子連續拋接了幾十個來回。
事後洛九江回想起來,對此不由作出這樣的評價:他本以為之前龍神虛影的動作就已經夠快,然而直到那時他才知道,那都不是真正的快。
他此前和龍神虛影交手的那些場,都毫無靈魂、也沒有愛,才不是真正的戰鬥。直到藍龍把他當成皮球拋接,他才見證了一段熟稔到完全無需思考的極限速度。
比起鱗爪之間的碰撞對戰,這虛影顯然對於拋球更熟悉些。它一定是在此道上積累了大量經驗,以至於那些動作和反應簡直銘刻在條件反射里,讓他簡直把洛九江扔成了一道遍布整個洞頂的殘影。
——當然除了太快的速度之外,這套連擊的殺傷性卻不算太大。洛九江覷空掙脫以後,在高速運動後下意識的反胃感里,驟然而突兀地想起了龍神是把球當做武器的。
其實比起武器,龍神更可能是把這事當成遊戲吧?頭暈目眩的洛九江無聲在心中腹誹道。
龍神虛影顯然是被洛九江的突然一刀刺激到連僅剩的理智都完全蒸發,一切都純粹按照本能經驗來,不然不至於這樣對敵:剛剛那通拋接簡直堪稱亂打,其實並沒給洛九江本身帶來太大的傷害。
而等它從劇痛里稍稍緩過神來,洛九江最難過的一段戰鬥才剛開始。
在兩個回合里,洛九江身上已經加上了十二道皮肉翻卷的血痕。等第十三道血痕在洛九江後背安家落戶,他身上罩著的黑色外袍也徹底宣稱報廢,先是化為破布從他身上緩緩跌落,又被這一人一龍攪起的烈風撕成無數線縷。
現在的情況對洛九江實在太過不利,如果持續下去,那洛九江必輸無疑,也必死無疑。
只是一錯神的工夫未能跟上藍龍的動作,洛九江瞬間就被連續在地上拍翻兩次。在如今高節奏的緊張戰鬥之中,他勉強分出一絲餘力來思考對策:我為什麼會輸?我該怎麼才能贏?
毫無疑問,在眼下的戰鬥里,雖然洛九江一直堪稱被追著打,但他並沒能完全發揮自己的實力。
或者應該說,現在的情況讓他根本沒法發揮自己的實力。
當初洛九江從刀譜上自學了「破風廬」,又由此招自己領悟了「亂雪原」和「裂穹窿」。但這三招雖然威力逐級遞增,卻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或者說是必要的施展條件。
這三招對於空間範圍的要求不低。
從前洛九江只要動手,不是在遼闊的天光之下,就是在空曠的地宮大堂。然而此時此刻,山心內部雖然空間不小,卻幾乎都被龍神虛影的身軀塞了個滿檔,這讓洛九江根本就找不到能夠積蓄力量、施展招數的空間。
也直到此時,洛九江才意識到一件事:對於窄小空間內的交戰,他一直都並無太多準備。
會有辦法的。洛九江無聲地想:千嶺還在外面等著我。
從「破風廬」開始,洛九江就致力於讓刀招的威力加強,也把刀招的威力向外擴張。自然相應的,這三招施展的前提,是不斷增加的範圍要求。
我畫了一個圈,並且把它越擴越大了。洛九江飛快思索道:但我現在只需要一個小圈。
此前為了擴大這個圈,洛九江一直在其中添加更多的東西。從靈力、感悟、自己全身心的情感投入乃至道源,更多的投入換來了更大的威力,以及更廣闊的攻擊範圍。
那我要是倒著想呢?洛九江眼中飛快掠過一道光芒:如果我可以在刀招里剝離掉許多不必要,太繁瑣的東西,只留下最純粹的力量?
倉促之下,他這倒推法簡直簡單粗暴到了極致,要是拿到外面去問,就是請教一百個宗師,也只能得到一百聲「邪道」和「胡鬧」的回答。然而洛九江偏偏就是在這樣的「胡鬧」里隱隱抓住了一點靈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