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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游蘇是那種花叢之間遊刃有餘的情場老手,洛九江剛剛也不會攔他,只是看他自己已經心亂如麻仍要強撐著見人的樣子未免心軟。他對著滿臉無措的游蘇耐心道:「剛剛那個姑娘……游兄你是怎麼想的?」
這話簡直如同點起了火藥桶,方才冰敷冷鎮一番折騰的游蘇臉又紅透了。
「她握了我的手。」游蘇不自覺地半握著手喃喃道:「她握了我的手。」
洛九江:「……」這麼純情?!
自見到游蘇之後,洛九江就不免在不可置信中度過。他宿命一般長嘆口氣,無可奈何地問道:「游兄,之前從沒有女孩子這麼辦過?」
游蘇慌張地看向他,一雙眼睛黑白分明。他清白的眼神殺傷力太大,洛九江情不自禁地抬手擋了下眼睛:「……我明白了。」
「別再見那些姑娘們了,你現在也不好說話。」洛九江替他拿了個主意,又伸手在他掌心上隨意一搭,「沒事,手碰手也不稀奇,我瞧那姑娘走時余念已了,你也切莫這麼在意。」
游蘇細聲道:「可她們還在等……」
「這事?好辦。」洛九江見他臉都燙成這樣還糾結這個,差點沒笑出聲來,他問侍女要來了游蘇那隻盛著完好花朵的花簍,三兩步併到窗前,呼啦一下把窗戶推開,鮫綃絲簾和他一顆英俊腦袋一同探出窗外,說不出地引人注目。
「游公子溫潤如玉,舉世無雙,這也不用問了,還請諸位師姐師妹瞧我又怎麼樣?」
就是書院女子氣質偏向淡雅,能追到游蘇樓下爭見他一面的也多性格活潑。如今一看洛九江能坐在游蘇樓上,想來不是壞人,於是都嘻哈拿他玩笑。
「師弟形容俊美,讓我等見之忘俗啊。」
「你氣質這樣風流,已能及上游公子八分了!」
「妝鏡借你,你自己瞧瞧裡面那俏郎君是哪個?」
對這些調侃洛九江一笑全收:「多謝師姐師妹們厚愛!我與游公子一見如故,只恨不能立刻就相談甚歡。還望大家借這張俊臉三分薄面,給我個和游公子吃酒的機會怎樣?」
聚賢樓這些年也沒出過這樣不按理出牌的人物,樓下當即喧囂一片,有笑著許諾的,也有故意想鬧他一鬧的,洛九江權當這些美人都同意了,嘩啦啦把手中花簍倒放,百十多精心挑選出的各色鮮花俱被他潑灑下去:「多謝多謝!」
他這事幹得太不厚道,等他縮回頭來合上窗戶,尚聽見有人笑著啐他。
「解決了。」洛九江輕鬆對游蘇道,他看出對方神情慾言又止,無奈道:「怎麼,你嫌我太簡單粗暴?」
「哪裡。」游蘇搖了搖頭,把目光投向洛九江手中空空如也的花簍,猶豫再三還是說了,「你這樣直接把花倒下去,它們會落在地上,被踐入泥污的。」
洛九江:「……」他今日第一次見到游蘇,但他發現游蘇給人的印象還真是太容易改變了。
從第一印象的溫潤如玉,到淳樸有錢,再到純真害羞,以及現在這個洛九江說不太好的思考方式……
「花開在樹上,正常零落,不也一樣會掉在土裡嗎?」洛九江問了一句,心想游蘇要是回答他一見花落便會迎風流淚,自己只好轉頭就走。
他未料到游蘇竟會驚訝地睜大眼睛。
這反應實在讓人意外,洛九江不由試探道:「……你不知道花會落?」
「花開花落是世間常理,我明白的。」游蘇遲疑道,「我只是不知道這是一樣的花……」
兩人幾番交流,雞同鴨講了一小會兒,洛九江才弄清楚,游蘇一直以來都以為自己送給女孩子們的和長在樹上的是兩種花。
長在樹上莖上的花是長出來的,放在他花簍里的花……原來不是天生就修剪整齊,連一個花瓣也沒有破損,理所當然就該盛在他花簍里的?
洛九江呆滯道:「冒昧問一句,你是不是有個小名叫小刃?有個妹妹叫這名也行。」
游蘇飽含歉意道:「讓洛兄失望了。」
「不,不,我沒失望,我好像有點懂了。」這回換成洛九江抬手揉揉自己的額頭,他大步流星地在屋中踱步,幾次差點繞到屏風後面去:「游兄,你從小出過書院的門嗎?爬沒爬過樹?掏沒掏過鳥窩?用沒用草棍編過螞蚱?沒往大人的鞋子裡丟過石子?沒揪著仙鶴的尾巴畫過鬍子?甩開所有人一氣瘋跑過也沒有?都沒組團和看不順眼的人打一架,互相言語攻擊幾句也可以算?印象里連拿玩具砸玩具都沒有嗎?你別告訴我你的步距都要拿尺子量過?」
游蘇連連搖頭,到最後甚至都無需去聽洛九江的問題。
「洛兄,那都不是君子所為。此外用尺子量步距是我小時候的事了。」
「……我明白了。」洛九江仰頭長嘆,「我知道你為什麼不高興了。我要是像你這麼長大,我也高興不起來的。」
他轉頭看著這個從某種意義上還如白紙一般被阻絕了顏色的少年一眼,只需一瞬就下定了決心。
寒千嶺待人接物循規蹈矩、一板一眼、禮儀周全,純粹是因為這樣做對他更好,他自己願意這樣做。
然而像游蘇這樣又算什麼?他甚至都不知道跳出那個「君子」圈子之外,自己還能做什麼。
就是明知道千嶺對外的態度是他自己選擇,洛九江還忍不住想讓他更快樂,更有人味兒一點,如今見了游蘇這樣被後天硬扭出的成品,洛九江心中複雜就更不必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