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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偏偏遇上了我。
寒千嶺鬆開手,剛剛一塊拳頭大小的青石壓在他的手掌下,已經無意間被他捏得比沙礫更粉碎。他讓那些碎末從自己的指尖散落下去,這些天的第一千零一次告訴自己,這是洛九江所鍾愛的世界。
山洞口的洛九江斬出了破風的最後一刀,他還刀入鞘,步履輕快地朝著寒千嶺走來,臉上還不自覺地帶著微笑。
「千嶺?」
寒千嶺抬起眼來,一語不發地凝視著他。
「看你好像有點出神了,在想什麼?」洛九江走到他身邊,撿起地上的水袋仰頭喝了一口,在這整個過程中,寒千嶺都絲毫不錯眼地注視著他的側臉。
「我在想……蒼天。」
「嗯?」洛九江有點迷茫地垂下視線望向寒千嶺,有點不理解他的意思。
「世上既然已經生我,又何必再有意志凌駕於我之上……罷了。」寒千嶺搖了搖頭,把剩下的話都簡簡單單轉口成一句:「我們走吧。」
「誒?我記得你說過聖山里還有你需要的道源碎片,怎麼,現在不用了嗎?」
「不必了,我……將要結嬰了。」
洛九江聞言眼神一亮,笑道:「那我給你護法。」
「不,不在這裡結嬰。」寒千嶺眼中有某種莫名的情緒一閃,終於把目光從洛九江臉上移開,投向了稍遠的群山之外,「九江,我們離開聖山的這段區域。」
洛九江微微一愣,很快地說了一聲好。
雖然他自己是在聖山區域結嬰的,但聖山對他和對寒千嶺似乎是兩個態度。
別的不說,單看那天從山坡上滾下來的石頭種類和數量……要是千嶺在這裡結嬰,那會發生什麼可能還真不好說。
說起來千嶺有哪裡不好?洛九江想到這裡,只覺一半偏心一半憐愛:怎麼會有人不喜歡千嶺,又怎麼會有人捨得砸他?
……他這膩乎乎的想法倘若給他師父枕霜流知道了,想必立刻就能教他懂得「連你都得挨上九九八十天的砸呢,更何況那冷冰冰的寒千嶺」的道理了。
修士身家多半都在隨身攜帶的儲物袋裡,洛九江和寒千嶺又不是拖沓之人。他們熄滅了山洞裡的篝火,簡單收拾了一下這幾日生活的痕跡。
唯有這些天隨他們情熱時逸散得滿山洞都是的龍氣收集不得,被寒千嶺一掌打在山壁之上,登時落下無數塵土碎石,把這山洞給填埋了。
等一切就緒,兩人也就與聖山道別一聲,從此與聖山背向而行。
這一路上,寒千嶺的手要麼然抓緊著洛九江的手腕,要麼就緊緊地扣著他的手。那力道甚至不是很輕,寒千嶺似乎恨不得自己的手爪變成一副鐐銬,能時時刻刻把洛九江拴在他的身邊,牢牢拉扯在他自己的命軌上。
只是這力道也只被洛九江自己感知,倘若給旁人看見了,沒準還要為這幅畫面嘆一聲世風日下呢。
洛九江早就猜寒千嶺進聖山後應該是遇到了什麼事,如今結嬰也要避開聖山大概也是那件事的後遺症之一。只是如今寒千嶺死死抓著他不願放手的行為……算是他們總算成為雙修道侶,他在宣告所有權,還是像雪姊說得那樣,是戀愛中每個人都會有的患得患失?
最起碼洛九江心裡就很清楚,千嶺這種對自己死也不願放開的心理此前就有,只是他從前時時克制著自己,於是十分里也只外露出兩三分罷了。
但現在他竟然願意展示出十足十。洛九江想到這裡微微一笑:是覺得現在總算能名正言順了?他的千嶺,還真是有種格外彆扭的可愛啊。
「九江。」寒千嶺輕呼他的名字:「你覺得,天下和我哪個更重?」
「……」就是當場打死洛九江,他也萬萬想不到寒千嶺竟會有此神來一問!
他不經意自己竟能聽到這種問題,一時之間不由有些發愣:要知道寒千嶺口裡的「天下」,恐怕絕不是那些人間帝王嘴裡的江山,亦不等同於某個界主掌管的一界地盤。
他雖然委婉了措辭,但天下二字,卻實打實地指代著三千世界。
想到這裡,洛九江不由笑出聲來:「千嶺,你知道嗎,從前雪姊跟我說過一個他們家鄉那邊的送命題。」
寒千嶺眉毛微挑,用眼神示意他仔細說說。
「這道題是這樣的『要是我和你媽一起掉進水裡,你先救哪一個?』」洛九江才念題念到一半就覺得荒謬,讀到最後不由連尾音都顫了。
寒千嶺也噗嗤一聲笑出來,他把這問題和自己剛剛問的那一個相互比對一下,自己也覺得有意思,不由一邊笑一邊連連搖頭。
「是我不該這麼問你。」寒千嶺失笑道:「我是說,你覺得三千世界和你自己,哪個比較重要些?」
「又是一個明知故問的答案。」洛九江無奈道:「倘若我要是回答我自己更重要,那我這張鍋蓋臉,也不知道整個三千世界裝不裝得下?」
他把那隻與寒千嶺十指相扣的手抬起來,送到自己唇邊,啵兒地在寒千嶺手背上印了一下:「三千世界裡有你,有我師父,有我爹娘還有我的朋友們,無論從什麼角度來看,都比我重要得多吧。」
「是嗎?」寒千嶺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又道:「我其實並不這樣想,但你是對的。」
出去的路上沒有異獸特意攔路絆腳,因此遠比進來的路要快上十餘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