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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眼前一遍遍的閃現著寒千嶺化作藍龍騰雲而起的樣子,想著寒千嶺龍身上覆著的無數血痕。那隻海螺貫耳的魔音在回憶中響起,如今想來,竟是再聽不到第二遍了。
洛九江按住心口,生生咽下一口涌到喉頭的血氣,一向豁達開朗的臉上竟露出了一個慘笑。
「難怪從不肯在我面前唱歌,千嶺,你就仗著嗓音動人,都不知道自己其實跑調,難聽的都能讓人哭出來……」
他雙眼一眨,雪地里突然被熱淚燙去兩滴飽滿的圓。
這兩點淚水仿佛是是什麼信號一般,一時間沉甸甸的現實終於打破那輕飄飄的朦朧之感,無數問題接踵而來,壓得人幾乎喘不過氣來。
他此時一身衣服都碎的披掛在身上,胸前布料被寒千嶺一爪破開,右邊下擺連著腰帶被空間亂流囫圇吞去,左腳的靴子底也不知什麼時候掉了,只留個空蕩蕩的靴筒。至於那些他所珍視之人贈送的東西……
美玉裂,紅線斷,靈袋失。這些法器的離去,似乎帶著某種不詳的含義,象徵著親情、友情、師徒之情都同時從他指間陷落。
洛九江把目光投向眼前茫茫的雪原。
這個世界空曠而龐大,好像天地間只剩下了他一人。
命運只留給了他一把刀。
洛九江拔出一直緊握在掌心的墨色長刀,像要重新認識一般的看了一遍,隨即便把自己身上零落的碎布一緊,大步向未知的前路走去。
若從遠處遙遙望去,灰色的天和白色的地似乎接成一體,而在天地之間,洛九江背影的黑,和他腳下滲出的紅,是這世上的唯一顏色。
他踉蹌的行走在雪原上,被寒風挾裹著,被雪片劈面阻擋著。可他氣勢不動如鍾,仿佛一匹立志行走到死的受傷孤狼,也像是一塊能靜立到時光末途的碑。
命運還留給了他一把刀。
第31章 枕霜流
而在七島之上,悲雪園中, 當洛九江胸前玉佩碎裂的一瞬, 原本靜坐閉關的洛滄眉心忽然一動。
下一刻, 他正行到緊要關頭的靈氣在經脈內的遊走速度驟然加快數倍!似乎是身體也受不了此番壓力,他的臉色變得或紅或青, 而在洛滄的眉心處,一條只有成人小指粗細長短的小蛇也在皮膚下隱隱顯出形體來。
不過呼吸之間,洛滄便張開了眼睛。不知是不是因為驟然脫離功體的原因, 在他睜眼的一瞬, 雙眼的瞳孔竟是碧綠的。
陰雲已經在悲雪園之上緩緩積疊, 壓抑的仿佛要一層層堆到地上。而在厚重的雲層之中,細小的電光已經在其上閃爍。
那塊玉佩已將碎裂前的最後一幕, 也就是洛九江所見那片裂口的天幕樣子全然傳給了洛滄。至於秘境現在的情景, 洛滄不用探查, 甚至連抬頭也不必, 就能感受到那方小世界已經因洶湧灌入的空間亂流被分解為無數湮粉。
而身在其中的草木、山石,乃至人類, 也不會比這方世界的下場好到哪裡去。
他的徒兒……九江……
鍊氣期的修士想要在諸界之空中的時空亂流中保全自己, 除了傳說中的龍嘯鳳吟麒麟語外別無他法。而這種東西, 洛九江不可能有。
他確實有個異種朋友, 可就是放幹了那個怒子的一身鮮血, 也未必能救下洛九江一個鍊氣修士半條命來。
換而言之,他的愛徒竟是死於生他養他的七島之外,屍骨全無。
洛滄感到一種剜心般的劇痛!
那秘境他也是用神識感知過的, 靈氣勉強,安全卻是無須擔心,不然他怎麼能放心撒開洛九江,自己去閉一道死關?
他給洛九江的那塊玉佩一旦觸發,元嬰之下不能動他一根頭髮。七島這樣一處窮鄉僻壤的彈丸之地,洛九江持有這樣一件法器已是綽綽有餘,就是再往上走兩個世界的階級也不會有危險……然而整個秘境覆滅之事,簡直完全出乎洛滄的意料。
何以突然之間,整個秘境都崩塌下來?!在他閉關的時刻,秘境裡究竟發生了什麼?!
洛滄的懷疑之情在寒千嶺身上匆匆一轉,就自己被熾烈的怒火焚盡了——即便對方身為九族,又是怒子,但哪怕把他當場變出十個兄弟,那也搞不出這種陣仗。世上不會有一個秘境突然覆滅的巧合,只有命運才會故意捉弄。
雲層已漆黑如墨,電弧如靈蛇般在雲氣中起起伏伏,眼看一道巨雷便在其中醞釀成型。
在玳瑁島上暫息的各家族長長老們,還未從秘境境心突然破碎的驚駭中走出來,便眼看到了天空上的這一幕!
其中有人對洛滄的情況也算略知,不由顫聲道:「洛族長,莫非這便是您族中那位……」
洛族長滿心牽掛著自己的小兒子,聞言只心不在焉地點一點頭。
「哎呀,這樣嚴重的劫雲,這位大能莫不該有元嬰修為了……」一個老頭抖著鬍子驚叫道,他雙眼瞪大,哆嗦著聲音道,「只是遠遠看著,我便心魂戰慄不能自主,也不知那位大能是否能安然度過啊。」
時間每過一彈指,那劫雲的壓迫便多一分。剛剛那位長老還能囉嗦幾句,現在卻是粗重些呼吸也不能了。
「不止元嬰。」老頭身邊的男人臉色難看道。整個七島小世界裡,也只有他一人有金丹修為。但以他的修為在此刻也只能勉強說出這四個字來,下一刻,在劫雲完全成型之時,廳堂內的所有人無不同時受某種壓力所迫,五體投地的伏倒於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