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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他錯愕的不是洛九江霜雪般的刀刃,而是另一柄無聲無息,他甚至不知何時割開了他前襟的劍。
持劍的手修長而穩,骨節分明,白皙又大方。那雙手屬於深雪宮主,也就是他今日為之約戰的「罪魁禍首」。
而與他想像之中正相反,攔下那把劍的人,反而是洛九江。
怒子的表情已經完全混亂,洛九江單是看他青白不定的臉色,就能推想出他腦中究竟經歷著怎樣一番懵逼和掙扎:「你、你又要戳我……」
嗯?有前科?這都不是第一次了啊。洛九江有點意外地回頭看了一眼寒千嶺。
寒千嶺微笑著收起自己的劍,仿佛剛剛劍尖被洛九江用刀背截住的人不是他一樣。
「千嶺當然戳你。」洛九江也順勢撤刀:「你從一大早就對我挑釁不停,還對我動用道源,他不戳你戳誰?」
「……」怒子近乎迷茫地問:「可你是怎麼發覺?」
寒千嶺那一劍實在稱得上無聲無息,不但形貌不顯,甚至都沒露出半絲想要傷人流血的殺意。
然而洛九江就是這樣恰到好處地截住了他的劍。而且讓倪魁現在回想起來,洛九江拔刀的瞬間竟是比寒千嶺要稍稍快上一毫。
他們兩人也許是經年共同對敵,刀劍合璧的默契所致,一刀一劍的速度居然分毫不差。這一毫的快慢分別在平日不顯,而此刻放到倪魁身上,就是他只被劃破了衣服,或是肺泡上重新漏個大洞的區別。
洛九江聳了聳肩,語氣近乎是理所當然的:「你都要傷我了,千嶺當然會對你動手——這不是顯而易見的嗎?反過來也一樣啊。」
怒子:「……」不,他不是很懂這種顯而易見。
洛九江手指在澄雪刀柄上跳躍一般敲擊了兩下,突然對倪魁露出了一個笑臉來。
可憐倪魁心思單純,又傻又白,思考迴路直線式發展,只知道茫然無知地看著洛九江的笑臉,全然不知什麼叫做「惡作劇前兆式的笑」。
「千嶺,」洛九江向後撈住寒千嶺的手,眼睛卻不轉方向,明顯話就是說給地上的怒子聽:「你既然心裡憐惜怒子,又何必刺他。」
哐當!跨啦!霹嚓!
直如一道青天白日裡劃破天幕的響雷一般,倪魁的心理防線徹底被「憐惜」二字擊個粉碎。
這個詞配上五大三粗、力能扛鼎,剛剛還掄著兩柄比豹子腦袋還大的大錘、體態像個鐵塔一般的倪魁,何止不搭調,簡直能讓人感到惡寒。
怒子:「……」
此時此刻,不止怒子,就連不遠處終於從隱蔽藏身處現身的董雙玉和越青暉兩人都不由僵住了腳步。
寒千嶺:「唔……」
還是越青暉與洛九江相處日久,對這情況有點經驗。他飛快地向董雙玉科普道:「哦我天,你看著,一定要看,這畫面太熟了……他們兩個一旦這麼一唱一和,肯定有人要倒霉……」
「九江,你說的不對,」寒千嶺緩緩地,語氣中帶著斟酌後的溫柔之意道:「我沒有憐惜他。我是……憐愛他。」
他凝視著怒子的目光,就好像正看著一朵虎背熊腰的嬌花。
「……」
怒子剛剛因為前半句話上來半口氣,又因後半句里更恐怖的詞眼梗住了。
堂堂八尺大漢,一時竟然抖若篩糠,他驚恐地看著寒千嶺的方向,兩眼隱隱翻白,看起來馬上就要昏厥過去了。
第138章 同類
洛九江的「憐惜」自然是有意捉弄,寒千嶺的「憐愛」就更是順著洛九江說話, 一唱一和, 藉機給他抬轎而已。
但此時此刻看著怒子滿臉天崩地裂的神情, 洛九江還真生出點憐……憐憫之心來。
他這個人,雖然偶然會升起些揶揄興致來, 但一向尊重事實,不至於開什麼南轅北轍的過火玩笑。像是這次雖然對著怒子和寒千嶺之間打個哈哈,但洛九江還是能覺察得到, 寒千嶺眼中, 怒子確實有一點與常人不同的地位。
如果說寒千嶺的世界幾乎涇渭分明地分成兩大類, 一類叫「洛九江」另一位叫「洛九江之外」,那後者之中其實還是能細分出一些區別不大的小部分。
例如一類叫「洛九江的朋友」, 寒千嶺對待他們時就會比自己慣來的持身態度再稍稍周到熱情那麼一些;再多一類算是「命定仇恨和個人仇恨累加」, 代表人物以枕霜流為首, 仇恨值從見面那天就一直居高不下, 遙遙領先。
剩下的最後那類,最吻合貼切的名字應該叫「被視若草木的芸芸眾生」, 目前一視同仁地呆在寒千嶺的仇恨名單上。
洛九江對寒千嶺的這個分類程度或許不能做到上文那樣精準的概述, 但若有需要, 他至少能依據寒千嶺的態度, 把自己和千嶺見過的人分成三份, 雪姊在第一份里,師父是第二份,剩下的大家基本都是第三份……
然而如今看來, 寒千嶺的劃分標準要再多出一種了。
他是怒子倪魁。
寒千嶺對他確實不是憐惜憐愛,卻至少有三分同病相憐的包容之意。
洛九江無聲地向地上的倪魁送去一眼,心想大兄弟你竟然這麼沒精打采,要知道你可是在自己完全懵懂無知的時候創造下一項奇蹟。
可以說,除了洛九江以外,倪魁是第一個,能讓寒千嶺不因洛九江的原因,而對其抱有一點自發性的正面感情的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