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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滾。」謝春殘拎著那一串雪鳥沒好氣道。
洛九江大笑著繞開謝春殘,徑直進了山洞一角,從雪下摸出一套他閒暇時分打磨出來的石板鍋和石鏟,愉快宣布道:「咱們今天開葷。」
他也是好奇問了封雪一聲才知道,即使在整個死地都已經兩三年沒有開集,封雪這裡依然有油有鹽,很是一副過日子的模樣。
趁著謝春殘處理雪鳥的功夫,洛九江熟稔地把封雪這裡的鹽糖醋醬調出個煨肉的滋味。他本身對廚藝沒有多擅長,唯有燒烤做得得心應手,顯然是往日經常和三五個愛吃愛玩的好友野遊時積累的寶貴經驗。
其實他最擅長的乃是一道叫花雞,不過一來此地雪層太厚凍土太硬不方便做,二來這道菜在過去,其實是他給寒千嶺開的獨門小灶。出於一種他自己也不太明白的微妙心理,他竟然不想邀別人來共享這道菜。
洛九江並不是個小氣的人,只是在他和寒千嶺分離後,過去的每一點記憶在此時似乎都顯得彌足珍貴,讓他不忍用任何新生的記憶來沖淡染指。
很快謝春殘就拎著處理好的雪鳥走進山洞,當他提著那一串雪鳥走過封雪時,封雪雙手微微一動,石鎖嘩啦一響,顯然是她聞到了一點血腥氣。
「雪姊可以嗎?」洛九江有點擔憂地敲了敲鍋鏟。
「在山洞裡烤吧。」封雪閉著眼睛摸出了她那一捆植物根莖來,「我借個肉香味。」
「我看你就是沒事找事,自己給自己添麻煩。」謝春殘對著剁鳥肉的洛九江嘲笑道,「你的刀如果有靈,必然要哭出聲的。」
「這鬼地方已經如此死氣沉沉,咱們四個有幸相聚,總能給它添一點人間滋味。我這老夥計知我心意,不會跟我生氣的。」洛九江眼疾手快地從謝春殘背後箭筒中抽出兩根,頂著對方的怒噴擰了箭尾的箭羽給鳥肉刷上自己先前調好的調料,嬉笑道,「謝兄莫惱,鳥屁股我全留給你。」
小刃坐在洛九江身邊好奇地歪著腦袋看,順手拔出劍來,擋住謝春殘朝洛九江砸來的幾個鳥屁股狀雪球。洛九江大笑一聲「多謝」,便撿起被自己掰下的箭串了一串鳥翅膀,隨手拋給謝春殘:「我這裡下鍋還早,小刃不會捏火訣,謝兄發揮一下風度。」
謝春殘哼笑一聲「你又知道了」,卻接過了箭杆沒有推辭。一旁的洛九江還在專心給肉塊抹著調料,謝春殘手裡那串鳥翅已經被均勻的火焰燒得滋滋作響,顏色恰到好處的調料滲進肉里,翅膀飄出了誘人的油脂氣味……
洛九江和小刃謝春殘三人坐成一堆,封雪為了避免自己被血腥所煞,離得稍遠一些。此時此刻,她眼中映著溫暖的橘色火光,咬著一根沒滋沒味的植物根莖,唇角卻隱隱帶笑。
此時此刻,在不算寬敞的山洞之中,每個人的表情都難得的輕鬆閒適。大笑的洛九江和奮力放嘲諷的謝春殘自不必說,就連一向不言苟笑的小刃,看著那串香噴噴鳥翅膀的雙眼都隱隱發亮。
「我這兒好了,九江你快點。」過了一會兒,謝春殘把烤好的成品在自己手上轉了轉,看表情明顯是被這久違的香味喚起了食慾。
他把香的滴油的翅膀遞給小刃,似笑非笑道:「接好了,你的『插翅難逃』。」
小刃看也不看他一眼,一口咬下一塊肉,也不嫌燙,含含糊糊道:「謝謝,祝你不翼而飛。」
謝春殘火冒三丈,洛九江趕快塞了他一顆半生不熟的滾燙鳥胸脯,封雪咔嚓咔嚓地吃著素,一邊看著他們一邊搖頭,小刃叼著啃光的鳥骨頭,盯住了石鍋里皮肉已翻出焦糖顏色的翅膀。
此時此刻,在人世間最為寒冷嚴酷的地獄中,小小山洞裡的煙火氣和笑語,讓這片落腳之地變成了一個家。
封雪仰了仰頭,她一瞬間聯想到了水霧氤氳的湯鍋,鍋鏟叮噹作響的廚房,一盤顏色鮮艷的糖果……而她是那個在寒風中幾乎凍僵的旅人,總算跋涉到了燈火溫暖的老屋前,卻禁不住在門被打開,熱氣撲面而來時打上幾個哆嗦。
她原本和小刃相依為命,有時整整一天也不交談一句,只是依偎著彼此的體溫靜聽山洞外的風雪聲,除了兩道錯落又靜默的呼吸,洞裡和洞外好像都是一般寒冷。
然而在短短的半個月內,生活竟能變得這樣有聲有色了。
封雪沒有刻意去凝視那個少年,但她清楚這一切的推動者是誰。她嗅著鼻端恍若隔世的煙火氣,幽幽問道:「九江,你是怎樣想的呢?」
她聲音很輕,仿佛剛出口就散開了,只有一縷乘著風飄過謝春殘的怒噴,小刃的快劍和洛九江手下滋滋作響的石板烤鍋,鑽進洛九江的耳朵里,把他喚得抬起頭來。
「雪姊?」洛九江的目光和她的在半空中相對,封雪看到這少年彎起雙眼,神情堅毅又溫暖,好像一盞在潑天暴雨中也絕不熄滅的火光,「雪姊,我只是覺得我們可以事敗,可以身死,只是在還活著的時候,斷然不可失去希望。」
封雪眨了眨眼,只覺得自己雙眼酸澀刺痛,好像剛剛直視了太陽。
一旁謝春殘吃到興頭上賭勁兒上來,細細教了小刃該怎麼划拳。小刃思路簡單,哪知道這玩法里的各種取巧招數,純憑本能亂比一氣,這兩人都是快人快手,一呼一吸之間小刃便輸給謝春殘八次,她茫然一眨眼睛,顯然已經輸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