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罷了,一條蛇而已,腦花怕是比豆漿還稀呢,和他計較什麼。
公儀竹踱到枕霜流案前,目光在枕霜流面前一字排開的玉簡上掃過一眼,確認了裡面的內容如他預料。
「你果然也收到了消息——對此當真沒有一點想法嗎?」
「干卿底事。」
……第一百零一次,公儀竹確認了自己少年時想狠手整枕霜流一頓這事,自己絕對沒有一點問題。
既然枕霜流單方面拒絕和他交流,公儀竹也就不再客氣。他不請自決地把修長手指在其中一塊玉簡上一點,空氣中一幅三千界圖就憑空在兩人眼前展開。
「好好看看吧,」公儀竹低聲勸道:「你當真看不出來嗎?」
其中代表玄武界的那個圓特意被公儀竹標上了最顯眼的鮮紅色,枕霜流只是淡淡一掃,就厭惡地眯起了眼睛。他隨手把玄武界的標識在指尖碾碎,冷冷回到:「這是沖睚眥去的——睚眥幾千年來都是個活靶子,我看他自己還挺樂意當的,你情我願願打願挨的事,有你在這操什麼閒心?」
對枕霜流這嗆口的語言習慣,公儀竹早就不以為意,只是道:「但當年做靶子的睚眥,和現今做靶子的睚眥,境遇可是天上地下。」
九族四象里,睚眥是以狂氣出名的。當初他們雖然和普通九族一樣,只分到了九分之一的坤之道源,但論及實力甚至能夠壓四象一頭。這種強大和他們的狂氣一起代代相傳,於是每代睚眥都是風口浪尖上的爭議人物。
不過正因為顧忌到他們的強大,因此敵人最開始沒對他們下手。
這千年以來,真正在這世上消失了蹤跡的是嘲風、霸下和鴟吻。
「雖然這回只是有十幾個中等大小的世界被他們吞併,論及動靜完全不如你那一次大,可在背後昭示的意義未免太過不詳。」
公儀竹凝重地端詳著懸在自己面前的界圖,手指虛虛地在上面划過,把饕餮、窮奇還有被枕霜流抹去的玄武界都隔空和睚眥所在連成了一道圓弧。
「當初饕餮引椒圖去縉雲界戰上一場,椒圖至今還元氣大傷;窮奇更是把鴟吻所在的煙波界整個吞併,唯獨玄武手段緩和一些,留了狻猊一命,卻要他世世代代為自己驅策。」
說到這裡,公儀竹緩緩皺起了眉頭:「玄武閉關鎖界多年,除了每百年的聖地之外,從來不和外面來往。我有兩個問題,現在想來只能問你……他們三方是什麼時候聯起手來,而玄武又究竟想要做些什麼?」
那兩個形同絕對禁令的「玄武」二字一被公儀竹道出,白練就驚恐地睜大了眼睛,而枕霜流怫然變色!
「不知道。」枕霜流從牙縫裡擠出字來:「白練送客!」
「枕霜流!」公儀竹也輕喝一聲,劈手攥住枕霜流的手腕,「我連滄江之死都從沒向你過問,如今是當真到了緊要關頭——這代青龍並無子息,已經行將就木,垂垂可危矣,你想想這代表什麼?」
如果這三方聯盟已經膽敢對曾經的霸主睚眥露出獠牙,那剩下的九族四象,還有哪個值得他們忌憚?
是青龍書院裡馬上就要作古、而且還沒有下一代來傳承的老青龍,還是萬年以來一直被釘在原地,不能離開朱雀宮一步,每兩百年就得被迫涅槃一次的朱雀?
四象志宏僅剩的白虎從來態度曖昧,忠奸不明,從當初七日宴開始,態度始終黏黏糊糊,一當糨糊就是上萬年。
失蹤的霸下多半是死了,就是還在哪個地方苟延殘喘,也沒人能指望上他突然從某處犄角旮旯里蹦出來。
至於嘲風……不說也罷。
而區區的囚牛、被重創過的椒圖和身為人類的枕霜流就如螳臂當車,在馬上就要匯成滾滾濁流的大勢面前顯得那樣單薄無力。
事態已經緊迫若此,也難怪公儀竹如此焦急。
「先放開你的爪子。」枕霜流把這話說得一字一頓,眼中如鬼火般閃爍的寒光幾乎要化為實質。
直到公儀竹鬆手,枕霜流才冰冷道:「我說我不知道,那就是真的不知道。千年之前靈蛇被玄武生生切割分離,從此玄武龜蛇兩分,雲泥之別。靈蛇既是沾了一絲道源的矛,又是要學會忠心擋槍的盾……靈蛇主不過是有名無實的一把刀罷了。真論地位,你以為我比怒子好上多少?」
「……」關於這件事,公儀竹此前也有所感覺,但聽枕霜流如此坦白直接的道來,依然覺得有些心驚。他喃喃道:「竟然生生把半體分離,讓靈蛇唯有寄居存活,神龜玄武究竟在想什麼?」
枕霜流陰鬱地看他一眼,腕間小蛇不知何時探出頭來:「好問題,為了這件事,我自幼便家破人亡,一路上死生師友。你這個問題,我比你早疑惑五百多年。」
「滾回去給青龍做臨終慰問吧。」枕霜流顯然是被公儀竹方才的舉動激怒,言語如同毒液一般流瀉而出,「運氣好的話,能來得及給那老閹貨在床前磕上八個孝子賢孫頭,順順噹噹地繼承一筆道源縮回洞裡窩著。」
見枕霜流站起身來,連眼風都不透給自己半個,只逕自朝著殿門外走去,公儀竹忙叫住他:「你要去哪兒?」
「睚眥界。」枕霜流臉色晦暗不明,「你只管回去把青龍界守成一隻鐵桶,朱雀那麼多年都沒被撕了,顯然是有保命的老底,我小家小業隨便跑了,他們想找我得先花個百八十年——要是我們三個最大的目標都滑不丟手,那你猜他們對付了睚眥以後,沖誰下手最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