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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睡其實還不準確,這個字單拎出來聽起來是個何等美好安逸的字眼,第一時間就能讓人聯想到平靜的夜晚,鬆軟溫暖的被窩,還有黑甜。
很不幸,以上這些形容沒一個能跟洛九江的睡沾上邊。
最開始的幾天裡,黑夜完全淪為殺戮的戰場。兩界使者各自呆在被寒千嶺事前劃下過三層保護措施的營地里還好,但外面的鬼哭狼嚎之音根本不受控地往諸人耳朵里鑽。朱雀界使者多是妖族,其中有兩個性情桀驁,一路上沒少招貓惹狗。但在這幾天裡,他們沒敢放半個想出營地鍛鍊一番的屁。
洛九江那幾天睡覺,非得捲起被子蒙頭不可。然而連睡三天一無所獲,他神魂出了自己夢境飄飄蕩蕩,也無一處著落。最終還是某次清醒得實在睡不著後,才自行悟透了玄機:除了他洛某人心大又想鍛鍊神魂,這當口誰敢合一合眼?
「浪費了,」想通了這個關節的洛九江喃喃道:「早知道都拿來和你在一起。」
寒千嶺原本就半倚在他身側的那一半褥子上,聽到這話就先把按在洛九江的腕上的手緩緩滑到洛九江手背上,他略一用力,便把指頭從洛九江指縫裡擠進去,與他五指緊緊扣住。
寒千嶺反問道:「你我什麼時候沒在一起?」
他說話時衝著洛九江略略地俯身下來,脖子裡掛著的佛珠就從領口垂下,那用他自己頭髮編好的吊繩一悠一悠的,竟也搖出了一種寧靜的節奏。
洛九江盯著那顆佛珠,恍然一笑:「是,我說錯了。咱們早把心都換過,當然沒一刻不在一起。」
那佛珠仍在洛九江眼前慢悠悠地晃動著,洛九江心中微動,登時便情難自抑。他扣著寒千嶺的手更用力了些,另一條胳膊卻從被窩裡抽出來,勾住寒千嶺頸上的佛珠吊繩,力道不輕不重地把他往下扯。
在兩人四片唇瓣即將相接時,洛九江模糊道:「我送的東西,怎麼用你的頭髮?一會兒吊線給你換條新的……」
因為分在一個小組,故而住在一頂帳子裡、剛剛從半隔音不透光屏風後面繞過來的封雪恰好把這句話聽個正著。她正手裡端著盆還沾著水的果子,大概是過來給他們兩個分點好吃的。
在完整地聆聽了洛九江的自語,又無聲地觀看過這兩人短暫的互動以後,封雪默默拋出一句打擾了,然後連人帶果一齊麻利閃回屏風後頭。不多時,日常隔音夠用的屏風內就傳來了一字一句的朗朗教學聲。
「我躲在帳里,手裡拿著果盆。」
「想要給你們,一點姐姐的示意。」
「我越走越近,有兩個聲音,讓我措手不及。」
「我不應該在帳里,我應該在帳底。」
「北國的風送來了春意,南方的大雪裡卻還沒有暖氣。」
「所以有兩個可憐的女人,需要一頂新帳篷。」
「我想這話還是應該告訴你。」*1
小刃是何等聽話的好姑娘,封雪念一句,她就認認真真跟一句,就連那如怨如慕,如泣如訴的語調都學得入木三分,兩三次後她們就配合成了節奏規律的雙重奏,乍一聽好像是封雪的聲線自帶回音一般。
洛九江:「……」
倒是寒千嶺一向淡定,這等時刻竟也不動如鍾。他不緊不慢地撐起身來,舌尖露出一點抿過自己嘴唇上的遺留滋味,再開口時氣息亦分毫不亂:「此前是我考慮不周,男女有別,確實也不好總住在一起。最後十日時我會再前請封雪姑娘過來壓陣……二位稍待片刻,寒某這便出去搭個新帳子。」
洛九江想都不用想:「那雪姊我也去搭帳子了。」
小刃眨眨眼睛,便想站起來去給他們兩個搭把手,卻被封雪一把拽住,重新扯回一堆軟綿綿鼓囊囊的靠枕和坐墊裡面。
「他們這帳子估計搭得有時候呢,你可別去。」封雪轉身拉過果盆,正盆都塞到小刃懷裡,「來,咱們吃東西,不用給他們留了。」
小刃歪著腦袋,疑惑道:「一顆也不留?」
封雪獰笑道:「讓他們排排坐分果核去吧——不留!」
真是好狠的心。
後來這兩人果然回來得夠晚。封雪一點也不想知道,這種存在修仙式便攜帳篷,從儲物袋裡往外一拋輸入靈氣就能搞定的前提條件下,他們兩個究竟搞了些什麼名堂。
不過她先前洗的那盆果子乃是按兩個半大小子的量準備的,之前一氣惡狠狠吃光時還不覺得,待到起身挪動時才發覺自己不幸吃撐,得到了吃獨食的經典報應。
頂著洛九江欲言又止的眼神,封雪幽幽道:「拜拜了您吶。」
轉過臉去,她便悵然地想:「風清月瑩,天然標韻,自是閨房之秀」*2——天啊之前我居然真的過來這兩個獨秀狂魔一起住,莫非是腦子有坑嗎?
作者有話要說:*1阿杜《他一定很愛你》捏他
*2(宋)李之儀《鵲橋仙·風清月瑩》
第140章 沉淵
夢境間的距離並不因現實距離的長短而定。常常洛九江從一個夢境跳躍至另一個時,發覺兩個夢主至少相隔千里;至於他身邊使者的夢境倒是一個也沒有碰到。
也不知道夢境的遠近距離是以何作為標準。
某一次他醒來時曾經拉寒千嶺研究過這個問題, 那是有生之年第一次, 寒千嶺略皺著眉頭, 明確道:「九江,這個問題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