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8頁
濃到遮目的毒霧之中,此起彼伏的質問聲已然響起。不少人大聲驚呼,問靈蛇少主此舉意欲何為。
倘若那些人再安靜一點,他們就能聽到某種更低更輕微的簌簌聲。
那是無數蛇類鱗片摩擦過會場地面,摩擦過桌椅與跌落的酒盞盤碟時的聲音。
蔡東升身處最邊緣,是第一個發現四面八法都冒出蛇來的修士。然而很奇異地,那些蛇毫無顧忌地從許多動彈不得的修士身上爬過,卻都有默契一般地避讓過了蔡東升。
一愣之下,蔡東升突然想起了方才靈蛇少主玩鬧一般地丟給自己的那條刀穗。
靈蛇少主黑色的背影筆挺驕傲,聲音中卻帶著隱隱壓抑的怒氣。
「何必裝作不知道呢,白宗主,白鶴州,你就沒想到過,夜路走多了,總會遇到鬼嗎!」
仿佛是為了應和一般,霧中傳來兩聲輕笑。
那人從潛藏的樹叢中躍出,每一下都足點樹梢尖,身姿極快極穩。他像是一隻飛翔的靈巧燕子,衣袂破空之時,在空中劃出一種長箭脫弦般的聲調。
他開口,卻再不是洛九江耳熟能詳的那闕「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
那聲音稍帶著點嘶啞,一字一頓,仿佛身懷切齒裂心之恨。
「寄書寄墨寄鶴州,遇風遇雨遇妒由。謝氏三千七百戶,一江碧血苦淹留。」
「白鶴州,謝氏幼子謝春殘,挾十六年前累累血仇,來向你討債了!」
第260章 復仇
當謝春殘吐出那句話的同時,一條通體如玉的雪白小蛇蜿蜒順著洛九江袍角爬上。
洛九江隨手把它纏在指間, 只見這條小蛇蛇頭上有個胭脂記, 殷紅如血, 像是一滴流淚的眼,正如同積年舊仇恨一樣刺目。
而作為對舊事毫不知情的外人, 滿堂賓客,此時此刻無不目瞪口呆。
事態一波三折,先是玄武的人暗算了會場大半賓客, 然後白虎就英明神武地站了出來。在座眾人本以為這就是事情的終結, 豈料到靈蛇少主居然也不甘寂寞, 在其中插了一腳。
如今的情況已經混亂不堪,實在讓人分不清誰對誰錯、孰是孰非, 更讓他們這些牆頭草拿不準究竟應該站誰比較好。
黃綺冰冷幽深的蛇瞳朝著會場的方向轉了轉, 無機質的一雙碧眼將所有身影映入眼底, 只在掃到洛九江方向的時候稍稍低頭, 以示謙恭。
洛九江朝她點了點頭。
時間再往回撥動,回到三天前的那個下午。
那時候洛九江剛受了董雙玉的提醒, 在七叉鳥鳴的引路聲中, 發現了白鶴州派十八宗子做下的手腳。
而且由於多逗留了一會兒, 他們還親眼看著白虎主的另一個弟子, 是怎麼背後悄悄把埋下的藥粉減半的。
眼看白虎主要在這場宴席上唱大戲, 洛九江當然不會錯過這天賜良機。
在回到那間五角小院以後,寒千嶺去調遣自己帶來的神龍界心腹,洛九江也找上了橙紗黃綺。
他問這一對冷血的姐妹花, 倘若他要在三日後的宴席上把白虎宗主力一網打盡,當眾強殺白鶴州,她們有沒有方法?
這本來只是隨口一問,洛九江自己都覺得難為人,沒想到這二蛇竟然真的有。
橙紗第一時間就把目光投向黃綺,而黃綺則平靜問他:「少主要我換個地方睡覺嗎?」
洛九江:「啊?」
還是橙紗加以解釋,洛九江才真正明白,他的師父將怎樣一個強力的得力助手派到他的身邊,來保護他的安危。
作為巨蟒,黃綺是一條鎮界之蛇。
這句話的意思是,當初身在靈蛇界時,洛九江之所以一直沒能看到黃綺,是因為對方一直都躺在主殿的地底下。
她化作原型,伸展開蛇軀,將靈蛇界最重要的內城用軀體圍住,一半作為忠誠的捍守者,一半兒作為靈蛇界的定海針。
而且不止靈蛇界的時光,倘若能把時間推回七島時,洛九江就會發現,黃綺同樣也在玳瑁島底下潛伏著。
少年洛九江每次踏進悲雪園前,都要從這條巨蟒的三角腦袋上踩過。
只是那時他修為不夠,不知道天天踏過的門檻之下,實際上正對著一張大張的血盆蟒口,只要枕霜流心意一動……
倘若他知道這事,肯定不會跨門檻走進來,保證天天在大門口三丈之外就撐杆跳不可。
而且除此之外,黃綺的蛇腹中,鱗片下,無一不潛藏著無數蛇種。只要稍加培育,各個都是毒性上上的暗殺利器。
在橙紗的解釋之下,洛九江終於明白,為什麼黃綺每天都在睡覺而他師父竟然忍得,為什麼黃綺會被稱為鎮界之蛇。
她是一條行走的巨大殺器,不是關鍵時刻絕不會被擅動。然而枕霜流就這麼輕易地把她派了出來,讓她跟在洛九江身邊,寸步不離。
足可見洛九江前兩次的銷聲匿跡,究竟讓他的師父埋下了多大的心結。
洛九江在聽了橙紗對於黃綺能力的敘述之後,沉思片刻,終於鄭重對黃綺囑託了一句「辛苦」。
一直仿佛睡不醒,兩片眼皮時時粘著的黃綺,那一天的態度分外認真冷靜。她問洛九江:「少主想要什麼結果?」
洛九江堅決道:「我要白鶴州死。」
倘若謝春殘不能殺他,那洛九江必殺他。倘若洛九江也沒能了結他的性命,寒千嶺也不會袖手旁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