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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等相似,何等貼近,何等讓寒千嶺不爽。
寒千嶺拔劍出鞘,劍鋒甚至也不直指,只用劍背側對著沉淵。在將要交手之前,他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話。
「沉淵公子,你有一把好刀。」
……
封雪今日才正面見識過寒千嶺的實力究竟怎樣。
交手第七招,沉淵被寒千嶺欺身割裂一道前襟。
交手第十二招,寒千嶺一劍挑斷沉淵髮帶。
交手第二十四招,寒千嶺倒轉劍柄,重重擊在沉淵胸口氣海之處,竟生生把將要化蛟的沉淵中途打斷,重新逼回人形。
而交手第三十一招,只聽噹啷一聲兵刃對撞,慣來冷淡自持的寒千嶺此時竟帶著幾分野蠻悍勇,生生把沉淵長刀前端削去一塊!
封雪倒吸了一口冷氣,卻是小刃的眼睛越來越亮。
自這招以後,寒千嶺近身以快打快,極快的招數正和小刃路數。她在此看得目不暇接,封雪卻如同被卡住呼吸一般直覺得自己胸口發緊。
原因無他,自第三十一招寒千嶺出手斷了沉淵刀尖以後,他餘下招數居然式式都衝著沉淵的長刀去,每次落劍,必然削去沉淵刀上一塊殘鐵,然而看其步伐招數間的遊刃有餘,他刻意斷刀居然和砍瓜切菜也沒什麼區別。
他果真如同沉淵先前所言,贏對手以前,先贏了他的刀。
等第三十六招落下,沉淵手中寶刀已經被寒千嶺削去大半,而寒千嶺的長劍上亦是坑坑窪窪,裂痕滿布,卻不妨礙他把劍橫在沉淵頸側。
劍刃的冷氣呵上沉淵的寒毛,卻不曾讓他見一絲血。
沉淵一語不發,與寒千嶺保持著這個挾持與被挾持的姿態良久,突然猛地側過頭去。
「我服你。」他說。
寒千嶺緩緩收劍。
「確實是把好刀,被我暴殄天物,實在可惜了。」寒千嶺悠悠道:「幸而材質猶在,本質不變,沉淵公子若不介意,我願請大師來,為你把剩下的改成把匕首。」
沉淵搖了搖頭。
他雖然久不開口,說話語序有點問題,斬釘截鐵之意卻是昭然分明。面對寒千嶺的提議,他只冷冷道:「我選它,是做刀的鐵,不做不倫不類的匕首。為刀碎則碎矣,不改作匕首苟全。」
說過這話,他竟然真得把手中只剩下短短一截的殘刀向地上一扔,沖寒千嶺行了個禮,只佩著個空蕩蕩的銀沙皮鞘,大步流星地離去了。
封雪過了好一會兒才近前來,仍然不知道說什麼,只好長長地嘆了口氣。
寒千嶺待她仍是一如既往的溫和,看小刃回來了,先給她塞了幾塊糖果,再含笑問封雪道:「封雪姑娘,你現在還覺得沉淵公子和九江相像嗎?」
封雪微微一愣。
寒千嶺卻不立刻回答她的疑問。他只是蹲身下去,捧起一抔土就地掩埋在沉淵撇下的那柄斷刀上。
「九江的舊刀,被他收了殘片葬在靈蛇界刀殿裡。」寒千嶺笑了笑,語氣中不無感嘆之意,「個性實則天差地別,徒有形表相似罷了。」
封雪這才醒悟過來,她不解道:「人家和九江像,反而是你看不順眼他的理由?」
寒千嶺半含半露道:「也不全是。」
「那算怎麼回事?種族舊怨?」
寒千嶺避重就輕道:「舊怨是有——普天之下,和我沒仇的存在極少。」
「……」
能如此平靜甚至自豪地說出這種話來,也是種本事。
「我只是不太明白。」寒千嶺輕描淡寫道:「載著上天這種事,我也能帶九江辦到的。」
「……」封雪此回沉默了良久良久,比從前任何一次啞然無聲的時間都要長。半晌以後,她才幽幽道:「你……你吃醋啊。」
第152章 龍尾草
在將要三月之期逼近,一行人將要拔營, 預備摸黑跋涉上三個月的前一晚, 洛九江終於如諾找到了寒千嶺的夢境。
而在他入夢以前, 這本來是個很好的夜晚。
他們兩個人並肩躺著,頭靠著頭, 肩貼著肩,頭髮壓在身下,錯落地混在一起, 一個人的溫度緊貼另一個的溫度, 呼吸疊著另一半的呼吸。
主帳上次被沉淵鑽漏以後, 他們又換了個新的,比上回那個稍小一點。偏偏正是這種空間上的狹窄更能給人一種親密之感, 洛九江感受著身旁人的脈搏和他心跳的聲音, 幾乎有種融為一體的錯覺。
少年人血氣旺盛, 動情只在一念之間。此時此刻貼著洛九江手臂的是千嶺的皮膚, 鼻尖縈繞的是千嶺那特殊得像是寒涼水氣的淡淡冷香,而他眼底盛下的, 卻全是寒千嶺的面容。
當初在七島之時, 寒千嶺也長得好看, 但那好看還僅僅是介乎於男女兩性之間的俊秀, 而非如今幾乎美到冰肌玉骨般的神仙風貌。
自從當初秘境裡化龍破境而出以後, 寒千嶺就如脫胎換骨一般,他不僅容貌較從前更勝,修為比過往更強, 就連身上一直半含不露的危險感也錐囊而出。
而這讓人下意識便想避開的危險感受,配上寒千嶺舉世難尋的容貌,反倒如同綠葉托花,替寒千嶺鍍上了一層想令人屈膝膜拜的氣質。
這膜拜不是源於敬服,而是來自敬畏。
寒千嶺遠觀如月上仙人,也冷淡得如同月上仙人,何止讓人不敢靠近,更是難興褻瀆念頭。可若是能有人向洛九江一樣靠近他,也能像洛九江一樣勾出他宜笑宜溫柔的反應,單是那毫不收斂的美色就夠人滯住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