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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這裡,男人身子突然一歪,衣服里嘩地一下湧出了一把或紅綠或綠的小木牌。
男人聲音越來越低,連氣息都微不可聞:「還有……脖頸皮膚下沒有牌子的人,沒法到集市里交易。你不成。」
「……謝謝。」洛九江嘆息道。他原本只是想找人打聽些事情,現在基本情況都了解清楚,但接下來的處理卻有點麻煩。
洛九江的手無聲地按住了腰側的刀柄,依他所見,天下間也沒有幾人見了這群人心中能不生出厭惡與憐憫混雜的心情來。只是那些煩亂而雜糅的心情被壓下後,總有人要給出一個結果和交代。
若是活成這樣,還不如死了乾淨。洛九江的目光無聲地巡視過這個雪洞,洞中一角堆著許多已經發黃的人骨,上面牙印堆疊,還有煙火燻烤的焦黑痕跡,顯然已經被人啃過不知多少次了。小骨頭全都不見,料想是能咬動的都被咽了下去。
事類如此,一半是人性所致,一半卻是把握著此地的人故意拿別人的痛苦取樂。
我有快刀一套,刀鋒至處人頭落地,你們生時煎熬,走時不必再受更多苦痛。洛九江靜靜想道。他這念頭咬死在喉嚨里並不說出來,以免這些人在死前感到驚懼惶恐。
而除此之外……
洛九江仰頭向天,目光中已多出了一抹凜然殺意。
他必然會衝出這個世界去,把那居高臨下的操縱者一把揪下,看他有什麼資格,能把活人的性命這樣置於股掌之間玩弄!
男人的頭已經完全垂了下去,但在這種情況下,他竟像是不用看也猜准了洛九江的心思:「殺了我們再走吧。」
「雖然說好死不如賴活著……但像這樣活著,難道又有什麼意思。」
洛九江頓了一頓,還是問出口來:「我看你比他們更明白些,既然早知如此,那閣下何必當初呢?」
「因為餓呀,周圍人又都在做,我原也不想吃那肉。」說到這裡,男人突然吃吃地笑了,「算了吧,我是個假仁義,等餓極了第一口咽下去,我也沒有比別人少吃。小兄弟,你今日看我可憐又可恨,豈不知明天有旁人看你可恨又可憐?」
「不會。」洛九江斬釘截鐵道,「若我臨到這種地步,早就一刀抹了脖子。要是明日的我惡狀肖此,無論誰人殺我,定願與他浮足三大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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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九江走了一刻後,這處已經被人就地掩埋的雪窟下,突然伸出一雙手來扒開了厚雪,粗喘著艱難地爬了出來。
他手上有一個戒子已經碎裂,正是他拿一百個紅牌換來的這小東西換了他一命。
幸好那少年涉世未深,拉不下臉來挖他脖子裡面的牌子,又心軟留了他們全屍。此人一邊爬一邊惡狠狠地想,等他把這個消息報給陸旗大人,就能吃上一頓飽飽的、熱乎乎的肥肉,沒準陸旗大人還會看在他這樣忠心耿耿的份上留他在麾下做事,那以後便再不用挨這種餓了!
「報給陸旗大人,報給陸旗大人……」男人魔怔一樣喃喃地念著這幾個字,好像自己下半輩子都托在這個念頭上了。
遠方突然悠悠飄來一聲吟誦。
「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
那聲音縹緲虛無,近若在人耳畔,卻不知是從何處傳來。
原本在雪地上盡力爬動的男人突然一個激靈!他一時竟有了站起來的力氣,連滾帶爬地向前逃命,而那聲音卻如妖如魔一般,緊附著他不放。
「……胭脂淚,留人醉,幾時重,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那聲音輕輕嘆了口氣,竟似很憂愁一般,「這死地里好不容易來了個讓人喜歡的朋友,你卻想要他的命?心腸這樣狠毒,該殺呀。」
男人突然睜大了雙眼!
不知對方如何出手,只彈指之間,一支長箭便已貫穿了男人的後頸!
他盡力地轉過頭去,只見遠處的高樹的枝杈上穩穩地站著一個清俊的身影,寒風之中,此人淡灰的袍角獵獵揚起,手中正拉滿一張勁弓。
第36章 小刃
洛九江又一次在雪地中疾行不止。
也不知道他跟這個世界是不是有過什麼過節,他來此一共不過幾日, 卻有大半的時間都耗在趕路上了。
此前和那個男人一番談話, 他總算掌握了一些這個世界裡的關鍵消息, 譬如在條件如此惡劣的世界裡,竟然還能分化出好幾個勢力。
洛九江如今前行的方向, 就是他反覆用陽光和密林位置定位出的正南方。
南方溫度稍暖一些,是這個世界裡唯一還有著一點食物的地方。這食物不是林子中那些一刀砍下樹身僅泛淡淡白痕的樹皮,也不是那些向下深挖五六丈也不一定能碰到的根系植物, 而是某種喚作雪鳥的走地鳥。
修士到了築基期才能完全辟穀, 洛九江已達鍊氣九層, 雖然在飲食一事上無需太多太頻,但十日一餐已經是他勉強保持狀態的極限了。
他需要在第一個十日到來之前, 給自己弄點吃的。
「南方是大小姐的地盤。」洛九江腦中回憶起那男人在說這話時臉上不自覺浮現的恐懼, 「她修為只有鍊氣, 卻是來自上界, 由那些給我們兌換牌子和物品的人親自送來。」
「當初他們來的時候就說過,誰敢親近大小姐半點, 那人就死。誰要碰斷大小姐一根頭髮, 那人就生不如死。當初有人不信邪, 劫了她一包幹糧, 然後那個人被上界來人吊在林中最高的一棵樹梢上,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