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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這個祠堂雖然大,但是裡面沒有太多的遮擋,一眼就能看完。
就像榮歲的猜測一樣,這是一間祠堂,但是供奉的並不是祖宗牌位,而是一座人形的雕像。雕像建造的十分高大威猛,祂穿著一身朱裳紅袍,身披熊皮,一手執長戈,一手拿盾牌,臉上還戴著金色面具。這面具又跟在村子的牆壁上看到的不同,它有四個眼睛,四個角也比普通面具的更長一些,因此看著也更詭異兇惡一些。
在雕像下面還有十二個矮桌。每個矮桌上擺放著一個面具,基本造型都是四角,凸眼,巨嘴獠牙,無耳。區別它們的是面具之上的花紋,每個面具都刻著完全不同的花紋,還有的寫著古老的文字,顯然各自代表著不同含義。
榮歲的視線在這些面具上一一掃過,在掃過其中一個面具時,隱約有種熟悉的感覺。
但他從未見過這樣的神像,不由小聲犯嘀咕,“別是什麼邪神吧?”畢竟這一個比一個凶神惡煞的,看著也不像是什麼善類。
“是方相氏。”殷燭之開口道。
方相氏又名嫫母,她是黃帝妻子,也是早時人族普遍信仰的神祗,是可以驅疫辟邪的神。昔日黃帝巡行天下,其元妻在路途中病逝。黃帝於是令嫫母指揮祀事,監護靈柩。因她能力出眾,黃帝立其為方相氏,用她兇惡的相貌來驅邪。
在上古時期,人族式微,凶獸橫行,許多凶獸出現都意味著的疫病跟災難,更別說還有顓頊氏三子死後化為疫鬼,為禍人間。
人族力量弱小,極難靠自己抵禦這些凶邪之物,便只能請求藉助神靈的力量來驅凶辟邪。
而方相氏因為生的高大,面容醜陋能驅邪祟,所以許多百姓都供奉她。每逢春秋冬交替之際,都會舉行大儺,請方相氏驅逐疫鬼。
殷燭之的目光落在十二個面具之上,緩緩道:“這十二個面具,便是十二獸神,在儺儀中,十二獸神會被方相氏征服,然後在方相氏的指揮下幫助百姓驅逐疫鬼。”
榮歲道:“那他們這是在準備儺儀?聽起來似乎沒有什麼問題。”
儺儀他也聽說過一些,這種古老的儀式一直到了現代都有流傳,而且後來還發展演變出了儺戲,被稱為戲劇的活化石。雖然帶著兇惡的面具大幅度跳動吼叫,在不懂的人看來有些詭異恐怖,但實際上卻是個驅鬼祈福的儀式。
殷燭之搖搖頭,目光落在一個刻著虎紋的面具上,神情有些凝重,“你沒有發現,我們已經把村子走了一圈,卻沒有看到窮奇嗎?”
榮歲一愣,反應過來後悚然一驚,“你是說……”
殷燭之伸手點點那個虎紋面具,“儺儀中的十二獸神,其中一個是窮奇。”
榮歲一懵,下意識往前一步要去看那個面具,身後頓時傳來碗碟摔碎的聲音,齊刷刷又陰森詭異的目光刺在他背上,榮歲僵住身體,進退兩難。
殷燭之牽著他的手將他拉出來,那些百姓果然又重新撿起掉落的器皿開始忙碌,此時太陽已經完全落下去,只有一絲餘暉在天邊,勉強照亮這一方天空。
殷燭之道:“窮奇很可能是被困住在了某一處,但是這些村民是怎麼困住他的,我還未想通。”
他看著越來越暗沉的天色,“而且儺儀中還有一個環節,便是找人穿黃衣扮做鬼祟,被方相氏跟十二獸驅逐出村子。”
驅有形之鬼,這是後來慢慢演變出來的,原本的儺儀中,只是由方相氏帶領十二獸挨個在房屋中進行驅逐,後來慢慢的就演變為,由人扮演鬼祟,然後在儀式中被驅逐出去。
但他們一路走來,只看到了驅鬼的面具,卻沒有看見代表鬼祟的面具。
那麼儺儀上的鬼祟從哪裡來?要麼是這村子裡還有其他看不見的東西,要麼就是……他們這些外來人,就是要驅逐的鬼。
不論是哪一種,對於他們都算不上好消息。
天邊最後一絲餘光也被黑暗吞噬,天邊忽然響起沉重的鼓點聲,鼓聲不知道從哪裡傳來,一聲比一聲急促,像是敲在人心上。榮歲聽著,總覺得十分的淒涼悲愴。
那些村民們似乎聽不到鼓聲,手腳麻利的將東西整理好,再把食物用布巾蓋上,就三五成群的回了各自家中。
街道上片刻就變得空蕩下來,村民回去後,房屋裡卻沒有燃起燭火,街道上的夜色越來越重,幾乎到了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步。
“抓緊我。”
垂在身側的手被緊緊握住,一道不同於稚兒的冷冽聲線響起,榮歲轉過頭看向身側位置,只能依稀看到一雙金黃澄澈的眼瞳。
殷燭之牽著他,循著來時的路往回走。
榮歲看不見腳下的路,走的有些踉蹌,但好在殷燭之很細心,半扶著他給他指明方向。
黑暗之中,眼睛看不見,其他感官卻變得異常敏銳,榮歲感覺到握著他的大手沉穩有力,即使是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也帶著令人安心的暖意。
身後的黑暗裡傳來悉悉索索的動靜,榮歲想回頭去看,卻被一隻溫暖乾燥的手捂住了眼睛,殷燭之的聲線依舊冷冽,細聽卻帶著不易察覺的溫柔,“別看。”
榮歲眨了眨眼睛,眼睫毛搔在殷燭之手心,撓的他有些癢。
“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