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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顧自地為自己斟滿一杯酒,而後一飲而盡,他抬頭望著天空的月亮, 喃喃道:“轉眼又到了這個時候。日子過得真快,老了,我們都老了。”
老者凝望月光下的仙界良久,他的目光忽然移向某處。老者眉頭微皺,他掐指一算:“果然,是時辰到了。”
他話音剛落,他的指尖霎時凝聚一團忽明忽滅的光芒,光芒看似平淡無奇,卻蘊藏無比狂暴的破壞力。接著,老者屈指一彈,這團光芒當即俯衝而下,徑直飛向遠方。光芒前行的方向赫然是蒲小丁他們此前邁入道路的位置。
老者不急不徐地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他垂眸看著酒杯里映出的月影:“既然進去了,就別再出來。過往,理應留在過去,沒必要再來到現在。”
眾人皆說,那個地方是囚籠,宣曜把延譽囚在身邊,始終不肯放手。然而,在老者眼裡,那個地方的確是囚籠,不過是延譽囚困宣曜的籠子。或者應該說,延譽就是宣曜的枷鎖,延譽在哪兒,宣曜就在哪兒,捨不得片刻分離。
老者微微地擺了擺頭:“宣曜,你不該那麼蠢,你已經變得不像你。我答應過你,不觸碰延譽所在的地方,但如今,延譽已不在那裡,是時候讓它化作虛無。”
忽明忽滅的光芒轟然落地,頃刻間將周遭夷為平地,再也不見當初的模樣。
那一刻,身處霧氣里的阿九不再心急趕路,他猛地抱緊蒲小丁:“抓緊我,前方的路斷了。”
他們腳下一空,急速跌落。變故突如其來,阿九不懂他們將跌落到何處,他猜不透迎接他們的是怎樣的兇險,他只能緊緊地把蒲小丁護在自己懷中。
蒲小丁下意識抓緊阿九的胳膊,他大力的抓住不鬆手。他耳邊是呼嘯的風聲,暴戾的力量撕裂霧氣的保護,如狂風暴雨般猛地擊打在他身上。蒲小丁頓感天旋地轉,整個人瀕臨散架。
徹骨的寒意湧上蒲小丁心頭,寒意不是來自寒冷,而是源於未知的恐懼。蒲小丁毫不懷疑自己隨時可能在洪流漩渦內粉身碎骨,他抵擋不住如此可怖的遭難。
蒲小丁果斷激發出金烏鏡的全部力量,奈何依舊感覺自己無比渺小,無能為力。面對四周的暴戾力量,他的力量仿若螢火之光微不可察。
甚至於蒲小丁和阿九曾經獲得的那些天道幽光,它們照樣無法完全護得他們的周全,幽光搖搖欲墜。
蒲小丁費力地睜開眼,只見附近有無數畫面閃爍不定,片段瑣碎而奇怪。過往、現在和將來不斷的變幻,時間與空間亦在反覆交織,一會兒凝聚一會兒崩散。
蒲小丁想抓住碎片一瞧究竟,奈何他渾身乏力,動彈不得。他想逃離這個危險之地,可偏偏他離開不了,他不停下墜,好似要墜到無底的深淵。
老者平靜地瞅了一眼轟為平地的土地,他放下酒杯,緩緩站起身。他迎著月光不慌不忙地朝前走,一路靜謐之際,不見任何的小仙或是仙君,就連前一刻的巨響也未曾引得他人關注,這裡已無生靈。
哪怕路邊的花朵仍在綻放,眼前的風景依然如畫,卻少了往昔的濃郁生機,平添一抹死氣,仿若黃泉路畔的地府之花。
一會兒,老者行至一處宅院,一處旁人不可擅入的宅院。這裡是仙主的居所,是仙主居住之處。老者抬步上前,未遇到絲毫阻攔,他輕輕鬆鬆地推開了院門。
庭院的古樹下,倚坐著一人,對方發覺老者到來,並未回頭:“你又喝酒了?每到這個時候,你總是胡鬧一通,這次更是鬧得過分。”
“那你為何不出手阻止我?”老者不以為然,“這麼多年,你還不殺我,你在等什麼?他們罵我沒資格留在仙界,他們說的我的心性堪比邪魔。作為仙主,你明知我利用天道漏洞,來歷不正,還這麼養虎為患?”
樹下的人影嘆了口氣:“停手吧,六界已經亂成這樣了。”
聽到這話,老者大笑不止:“六界亂了,不是正好?我就是要看看,這六界熬得住多久,這天道何時崩塌。我要親眼看著仙界化為廢墟,看著無論是你還是我,我們都死無葬身之地。”
六界盡毀之時,一切就結束了。
樹下的人影靜靜地坐著,再也沒有一字半句。
另一邊,蒲小丁的情況岌岌可危。阿九已然化作原形,巨大的身軀牢牢護住蒲小丁,竭盡全力的保護他。即使如此,不管是蒲小丁還是阿九,他們都免不了受到重傷。
此刻的阿九渾身鮮血淋漓,慘不忍睹,周圍的破壞力誇張得遠超想像。阿九強忍痛苦,他一遍遍的告訴自己,他絕不能暈過去。一旦他失去意識,誰保護蒲小丁?他們若是無聲無息的死在這個地方,等他們回家的孩子們由誰照顧?
所以,他必須堅持住,無論如何要堅持住。
眼看著再一次狂暴的重擊襲來,阿九的護心龍鱗忽地光芒一閃,同一時刻,遠在小村子裡的三個小世界亦是光芒一閃。三道力量裹起阿九放在小院地底的地底府邸,眨眼浮現在阿九身側。
昔日的地底府邸,而今的龍宮憑空多了三道門,門上的“人”“鬼”“妖”三字熠熠生輝,宮殿捲起阿九和蒲小丁,迎向重擊。
阿九隻聽得一聲巨響,而後失去了意識。
不知過去了多久,阿九隱隱約約的聽到海浪拍岸的聲響,呼吸間皆是潮水的咸苦味道。他費勁的睜開眼,只見他和蒲小丁落在海邊,一旁的宮殿破爛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