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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的意思,要看人怎麼理解,如果是要往好的方面理解,可以說是皇帝陛下贊劉昭儀福大命大,抗過了這關,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的意思;而從另一個方面理解,倒像是皇帝陛下在說劉昭儀沒死,他老人家像是有些不滿了,從眼前的情形看來,他顯然說的並不是第一個意思,黃懷的冷汗一下子就流了下來,身子微微顫抖了起來,看著眼前這個看起來笑得溫和的帝王,心裡一陣接一陣的冷:“皇上恕罪”
“算了”隆盛帝揮了揮手,看著黃懷恭敬彎著的腰背,眼神稍稍緩和了一些,黃懷這大半輩子都侍候在了他身邊,兩人之間雖然半仆半友,這件事情上,又不是他的過錯,隆盛帝也不會因此而遷怒於他,好事,還是自己的兒子做的他神色又一下子冷淡了下來,目光又重新移到了書本上:“這事兒與你無關朕心裡清楚得很,你是忠心耿耿的。”
黃懷答應了一聲,這才又重新站直了身子,只是後背卻已經被冷汗沁濕了一層,臉龐顯得蒼白了些,手腳一片冰涼,此時都覺得冷得有些麻木了,從隆盛帝這話裡頭,他聽出了一些不對勁兒的味道,再也不敢去多想這個問題,一時間恨不得自己又聾又啞什麼都不知道才好,誰知隆盛帝又接著說道:“如今什麼時辰了?”
聽以老大問話,老黃兒下意識的眼神往一旁的沙漏轉了一眼,看了之後小聲答道:“回陛下,如今已經是亥時了”雖然不知道隆盛帝突然問時間是個什麼意思,不過黃懷仍舊是老老實實的回答道。
第四百二十五章 夜探
此時早就已經夜深人靜了,外頭花園裡漆黑一片,早就已經有宮人點上了宮燈,一整排長廊之下,每隔幾步都掛著一盞明亮的燈籠,襯著外頭月亮光芒下,婆娑的樹影,瞧起來倒是別有一番風致,因怕打擾了帝王歇息,糙叢里的蛐蛐早就已經在白日時被宮人們捉了個乾乾淨淨,此時養心殿裡里外外都安靜異常,寬闊得就如同小廣場似的殿裡,連說話都好似有了回音。
隨著黃懷的話,隆盛帝的目光也跟著從書本上移了開來,看向對面不遠處的窗戶處,此時因為已經是夜晚的原因,早已沒有白日時灼人的日光,在傍晚時分,窗上擋著的碧流紗又重新被宮人卷了起來,夜晚的涼風,從窗柩間輕輕的傳了進來,帶起隆盛身頭上還沒全乾的髮絲,十分的涼慡誼人。
黃懷一看隆盛帝望著外頭一言不發的樣子,趕緊去拿了件明黃色的單綢披風替隆盛帝披在了肩上,雖然並不想打擾了皇帝的興趣,可是卻也怕皇帝陛下貪涼傷了身子,因此小心翼翼提醒道:“皇上,夜晚風大,奴婢讓宮人們將這些碧流紗放下來吧”自從兩年前看過太子妃新開的賭館鋪子之後,這養心殿的主殿裡頭周圍,除了幾根巨大的樑柱還沒被隆盛帝命人動過手腳,支撐著諾大一個殿頂之外,其餘幾面都被隆盛帝命人挖了窗戶出來,白天時要批摺子,只要將這碧流紗全部拉開,殿裡亮堂有加,四周再放上冰塊,簡直是清涼慡快不說,而且累了之後要歇息,也只要將這些碧流紗和下來就行,夜晚睡覺時拉開這東西,殿裡簡直涼慡得比放過冰塊還要舒適,冬天也不礙,將四周的碧流紗換做厚氈子,一樣可行。
自從前兩年改建過之後,這養心殿就變成皇帝陛下平日裡最愛呆的地方了,可是現在吹著涼快歸涼快,但是這麼吹法兒,時間久了,也容易著涼,雖然四周沒放冰塊,但這夜風吹著,簡直比放了冰塊還要涼慡許多,皇帝陛下身子金貴,如果出了什麼事兒,他哪兒擔待得起了?
黃懷小心說完了一句勸告的話,見隆盛帝恍若未聞的樣子,心裡不由有些著急,腳步微微上前邁了一在小步,還沒容他再次開口勸說時,隆盛帝那獨特低沉中略帶了些威嚴的聲音淡淡的響了起來:“朕心裡自有分寸”話雖是這麼說,可是卻依舊讓人將那些碧流紗放下來的意思都沒有,輕風將隆盛帝的頭髮託了起來,黃懷只覺得自個兒頭上戴的帽子帶也被這夜風吹得飄動不止,就這麼站立著不多一會兒功夫,就連他這樣練了武功,體內氣息飽滿的人,也覺得略略有些涼意了,這才又想開口,誰知旁邊隆盛帝就算沒抬頭,也好似知道他心裡的想法般,又在他說話之前,悠悠開口道:“你就這些人,怎麼總就是不肯滿足?”話語裡帶著難得一見的感嘆意思,好似這麼多年來,皇帝陛下從來沒有這樣真情流露過。
這話沒頭沒腦的,黃懷不知道他是在指哪一個,照之前他問話的樣子來說,好像是對劉氏有所不滿,再加上隆盛帝這段時間私底下做的事情來說,好像是指劉氏的意思,可偏偏這位皇帝陛下,又並不是會因為一個女人而感嘆良多的人物,黃懷心裡愣了一愣,卻只是安靜的站在原地,並沒答腔,他知道什麼時候該自己開口,而什麼時候只是皇帝陛下自個兒感嘆一番,並不需要人家答話,就是因為懂分寸,他才這麼多年都留在隆盛帝身邊,做穩了這太監頭子的位置。
這一次黃懷的猜測,依舊是沒錯,隆盛帝果然是不需要他回答的,自個兒說完了這話,也不知道是在感嘆劉氏等女人,還是在感嘆那二皇子一黨了,他自個兒都不知道的答案,自然也沒想要黃懷來回答,說完這話之後,他臉上的神色微微一冷,將手裡的書放了下來,輕輕合攏之後放到了桌子上,伸手扯了扯肩頭因他動作而要往下滑的披風,高大挺撥的身影中帶著一股銳利的殺氣,冷冷道:“去夜庭宮”
黃懷微微一愣,半晌之後才反應過來,也摸不准隆盛帝心裡怎麼又突然想起要去夜庭宮了,雖然說以前劉昭儀得寵,可是此時她不是都身子不適了遷去偏殿了麼,哪兒還能侍候得了皇上?更何況,之前皇帝陛下說起這位劉昭儀時,並不像是一副舊情未了,連一刻等不及要去看她的模樣啊?心裡胡思亂想著,可黃懷卻是麻利的站直了身子,利落的答應:“是”一邊看隆盛帝自個兒伸手將披風帶子系了起來,一邊沒有要換衣裳的意思,已經大步流星往殿外走了,黃懷一看,就猜到隆盛帝是沒有要再帶上其它宮人的意思,換句話來說,就是想這一趟去夜庭宮,他老人家是想安安靜靜的了,黃懷來不及去多想,連忙順手摸了一旁小几抽屜里的火摺子,一邊又從宮殿門角落裡架子上取了一隻燈籠下來,連忙點著了,這才走到隆盛帝身邊,將燈籠遞了過去:“皇上,咱們這一走,要奴婢和今兒當值的宮人招呼一聲嗎?”隆盛帝悄悄從養心殿裡消失,等下那些侍候的宮人過來,一見沒了主子,可是會心慌的。更何況黃懷這話還有另一個意思,那就是隆盛帝這一趟過去,是不是寵幸劉昭儀,如果是的話,要通知敬事房一聲,記在簿子上嗎?
隆盛帝轉頭看了黃懷一眼,眼裡淡淡的看不出什麼思緒,不過卻將老黃兒嚇得不輕,知道隆盛帝這是已經拒絕他的意思了,也不敢再問話,連忙老實的支好了燈籠,小心照顧著皇帝陛下,一路往夜庭宮的方向走去。
兩人一路走了約摸走了小半個時辰的功夫,夜庭宮已經近在咫尺了。此時的夜庭宮裡,早已經安歇了下來,四周掛著的燈籠里,連那火光也透出一股寧靜清謐的味道,還沒走近宮裡,那宮裡頭欄子處關不住的花枝已經從宮殿一角處鑽了出來,夜空中染了淡淡的清香,頭頂上是一刻無際的星空,柔軟的鞋底踩在石板路上,安靜得發不出任何一絲聲音。
這夜庭宮已經算是離冷宮最近的所在,平常根本沒什麼人過來,這麼些年下來,接待過最貴重身份的人,也不過是前些日子剛搬進來不久的劉氏,可是這些宮人在這兒呆得久了,又覺得出去無望,更是顯得這宮裡有一種暮氣沉沉的味道,四周的樹叢里發出蛐蛐響亮的鳴叫聲,黃懷小心的打著煩亂,一邊看隆盛帝倒背著雙手,氣定神閒的在前頭走著,從這背影從這態度,還真看不出來他對劉氏到底是厭了還是依舊記掛著。
夜庭宮裡守大門的人也不知道溜哪兒去了,宮殿進門處冷冷清清的,依舊能看到一旁的小亭子裡還點著燈火,可是人影卻沒瞧見一個,黃懷愣了一下,忍不住眉著一皺就差點兒罵了出來,彎了腰對隆盛帝道:“皇上,這夜庭宮裡的人太不知道分寸了,此時還沒見著人影兒,不如奴婢去瞅瞅,看他們躲到哪兒去了?”
自從之前小馮氏宮裡發生巫蠱一事之後,隆盛帝對這樣宮人們擅忽職守的現像很是痛恨的樣子,此時又被這二人親眼瞧見夜庭宮裡守大門的人不見蹤影,要知道這內宮之中,除了宮女妃嬪們之外,外間還有巡邏的侍衛等,就怕哪個不守規矩的,或者私下和宮女有了私情的侍衛混到了這兒,干出什麼不雅的事情來,自從自個兒被人戴了綠帽子之後,隆盛帝一想到這情況,就覺得氣得頭頂直冒煙。
可此時他看了看二人的情景,他和黃懷一路走過來時,沒碰到人,到了這夜庭宮門口,也壓根兒就沒瞧見有值夜的人,就是說他的行蹤說不定無意間不會有人知道,隆盛帝忍住心裡的氣,淡淡對黃懷擺了擺手:“這次不用了,以後還有的是機會”
聽皇帝陛下話里的意思,就知道他這一趟過來並不想引起了旁人的注視,說以後有的是機會,指的是這些擅離職守的人,有過第一次總會有第二次,往後再抓這樣的機會整頓人手就行了,老大都這麼說,當跟班兒的自然不可能有其它的意見,黃懷答應了一聲,看皇帝陛下臉色陰沉,已經伸手將自己身上的披風解了下來,黃懷一愣,連忙道:“皇上,夜裡風大,這披風……”
“引人注目”說完,隆盛帝已經將這披風取了下來,一把扔給了黃懷接著,自個兒看了看身上穿著的寶藍色鑲金絲綢緞衣裳,雖然也不如何掩人耳目,不過至少比那醒目的明黃來得要好了許多,他看了看方向,四周都是一陣陣重疊的樹影,隆盛帝身子頓了頓,轉頭看著黃懷一言不發,黃懷這才會意,自個兒指了指夜庭宮西南方向道:“劉昭儀當初病了之後,已經遷到了這夜庭宮最裡面的主殿裡面去了。”
隆盛帝點了點頭,已經大步流星往前頭走了過去,一路走來,也不知道這裡頭的宮人們是真正偷懶睡覺去了,還是此時躲在了什麼地方乘涼,兩人都沒遇著有值夜的宮人,順利的到達了黃懷口中所說的夜庭宮主殿的地方。
這主殿占地約摸有整個夜庭宮面積的三分之一大小,雖然是已經接近冷宮,可是面積卻是不小,院子裡種著各色各樣的鮮花,看起來打點得還不錯,比起外頭那些已經鮮少人打理的花糙來說,這兒的植物顯得精緻了許多,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有女主人住進來的原因,精美的遊廊下頭,掛了一整排的燈籠和風鈴,微風輕輕一吹過,響起風鈴清脆悅耳的叮咚聲,初時聽著有些不慣,可聽得久了,混合著那蛐蛐聲雖然還覺得有些吵,可時卻也並不覺得如何難以忍受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