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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自然,那人,一向心思重得很哪。”賀尹惠臉上露出不屑之色,抬頭看向遠處,正是周敏小樓的方向,隱住了眼裡的怨恨之色,她的動作眼神能瞞得過旁人,卻是瞞不過剛剛站在她最近的那個年老嬤嬤,聽她這麼說話,一本正經糾正道:“二夫人,您得稱呼公主殿下才是。”賀氏從小也是天之驕女,沒想到嫁了人卻是做二房,屈居人下,這是她一輩子沒想到過的事情,心裡不服氣得很,平日讓下人們稱呼周敏時,都從不說大夫人,而是用公主的尊稱,這老嬤嬤知道她氣性大,因此也順著她的性子,不過在該糾正的時候,還是會毫不留情的出口,這讓賀尹惠對她又是煩,可礙於母親的身份,還責罰她不得,再加上多少還依賴她,因此平日對她也算得上尊敬,但今日她心情不好,聽到她又這麼糾正時,臉色一下子就沉了下來:“我知道,嬤嬤如果沒事,早些回去歇著吧,這天氣熱,晚飯讓人送到你屋子裡去。”
祥陽王妃身邊的人,自然待遇也是不同,老嬤嬤平日跟在賀氏身邊,也只是出出主意以及幫她糾正一下得失言行而已,並不真正做事照顧她的,反倒還需要一個小丫頭來侍候她,這會兒她人老了,可是心卻不老,聽賀氏的語氣,知道她心裡已經不滿了,暗自嘆息了一聲,也不辯解,反倒痛快的點了點頭:“那老奴也不耽擱二夫人的時間,先行告退了。”她動了動嘴唇,猶豫自己要不要提醒她不要再去計較這稱呼一事,畢竟太子妃身邊的人規矩行事斷然不會錯,而今日人家敢喊出口,顯然是有倚仗的,自家這位小小姐雖然有幾分小聰明,不過到底年輕了些,怕她被那位公主當了松使。
誰知她還沒開口說話,賀尹惠已經極不耐煩的揮手:“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嬤嬤趕緊下去歇著吧。”
那老嬤嬤苦笑了一聲,這下人家都趕人,她也用不著猶豫了,有些心灰意冷的點了點頭,這段時間以來,她隨著賀氏陪嫁到葉家,也算是看到她在這位公主手裡吃過好幾次虧的,偏偏說她又不愛聽,沉不住氣,自己多說了幾回,她不但是沒聽,反倒是有些厭煩自個兒了,她也不再多說什麼,反正她自己吃夠了虧,總明白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的道理,讓她撞撞牆,說不準也是好事,因此就點了點頭,又行了禮,這才帶了一個小丫頭順著花叢小徑退了下去。
“哼。”下人們都看得出來這位主子實在不是很好,再說連德高望重的胡嬤嬤都吃了虧,眾人誰還敢多言?
用過晚膳傍晚時分,賀尹惠洗沐過後心不在焉的坐在桌子邊,等著葉明俊過來,說來葉明俊也是一個很重規矩的人,他每月固定有半個月會在周敏處,十天會在她這兒,另十天,應該是自己獨處的,今日正是輪到他過來的日子,她拿了針線,表情有些猶豫,許久還沒動一針,今日胡嬤嬤要說的話雖然還沒來得及說出口,不過她心裡是明白的,她也知道這位老嬤嬤心裡的顧忌,說實話,她也知道那樣當做什麼也不知道,是來得最好的。
第五百六十四章 勸慰
這些道理賀尹惠都是明白的,用不著別人成天到晚的說,她心裡明境兒是的,可是她過不了自己這一關,是她不甘心,人常說嫁漢嫁漢,穿衣吃飯,如果她嫁給葉明俊做二房,自己年紀比他小這麼多,又受了委屈,如果結果還是這樣,什麼也沒有,那她怎麼能吞下得這口氣?就算她不為了自己著想,為了往後自己的孩子著想,她也得爭上一爭。如果就這麼沉默了,往後周敏生了兒子,她是正室,兒子自然是要繼承爵位的,葉明俊又沒有房產,那些生意,怎麼夠兩房的人分?更何況,誰又能保證,周敏一定只是生一個兒子而已?如果到最後,她一無所有,賀尹惠又怎麼甘心,這些委屈,沒人能知道,眾人只知道叫她忍忍忍。
想到這兒,賀尹惠恨恨的將手裡的針線一下子又拍回針線籮筐裡頭,手掌傳來一陣鑽心的刺痛,拿起來看時,已經是被線簍子裡頭的針刺了一下,沁出殷紅的血珠,她疼得直吸冷氣,將手掌放在嘴邊舔了舔,外頭卻有丫頭進來回道:“二夫人,伯爺回來了。”
賀氏美眸微微一亮,眼睛裡沁出明亮的光彩,那丫頭說話沒多久,葉明俊挺撥的身影就出現在了門口處,憑心而論,他年紀雖然長了些,不過長得卻很好,風度翩翩,尤其是那雙冷峻的眼睛,極容易讓少女心沉醉,雖然不如太子殿下俊美,可周臨淵的俊美中帶了華貴與雍容,冷淡與高雅並存,可以遠觀,卻不能親近,他讓人心裡會有些害怕,葉明俊卻是剛剛好,他的俊帶了書生式的溫和,讓人看了心裡暖暖的,再加上他去江浙幾年,舉手捉足間,能看得出那種果敢的氣質,與這樣的溫柔的書生氣相結合,像是帶了武人的堅強冷硬,與書生的溫柔飄逸,賀氏對於他這個人,是很喜歡仰慕的,一看到他來,柔嫩的臉頰浮現出兩絲紅暈來,忙上前張羅著替他擦了手和臉,又拿了放在自己這邊的家常服來,要侍候著他換上。
“不用你來侍候,有下人們就行了,你歇著吧。”葉明俊溫和的沖她點了點頭,雖然前些日子心裡對她有不滿,不過事過境遷,一個大男人也沒這么小器,將事情總記在心裡,再說那兩日給了她教訓也就是了,沒必要夫妻相處時,還死板著一張臉。
“夫君說的是哪裡話,照顧夫君,本來就是妾身的職責。”賀尹惠笑著搖了搖頭,她心裡是喜歡葉明俊的,更何況因有兩個女人同分一個男人,兩人相處的時間並不多,她不希望葉明俊在她這兒時,還有旁的女人能靠得近他,因此他的樣樣事都是由她親自動手打理的,雖然累了些,不過她卻是心甘情願。
葉明俊點點頭,看她堅持,也就不說話了,換了家常的衣裳,洗過臉和手之後,兩人坐到桌子邊,賀氏遞了一杯茶過來,溫柔的看他,越看目光越柔,臉上兩團暈紅,簡直柔和得像是要滴出水來般,想到今日的事情,她目光閃了閃,狀似無意的說道:“今日與姐姐一道去了太子妃那邊玩耍,”她說了一句,頓了頓,見葉明俊的目光朝她看了過來,雖然沒說話,不過賀尹惠卻是知道,他一定是在認真聽著,心裡一喜,又接著開口:“太子妃身邊的小丫頭,開始還叫錯了人,說是舅夫人來了。”賀尹惠說完,兩眼眼睛笑成了彎月狀,一邊伸了一隻青蔥似的玉手,捂住了小嘴兒,笑得俏皮可愛的樣子,少女青春少艾的風情,迎面撲來。
葉明俊果然如她想像一般的勃然大怒,但並不是她以為的對周敏或者明繡,而是用一種陌生的,冷冷的目光看她,在這種注視下,賀尹惠的笑臉很快掛不住,變得僵硬,豐潤兩頰的紅暈漸漸褪去,變得蒼白了起來,一雙大眼惹人憐愛,坐在位置上,看葉明俊緩緩放下茶杯站起,居高臨下的看她,那目光看得她心裡直發寒,連手指頭也動彈不得,葉明俊站得高高的,目光冷淡無波。
“有意見嗎?”冷冷的聲音,他從來沒有用過這樣的目光看自己,也沒有用這樣冰冷的聲音和自己說過話,賀尹惠只覺得自己的身子冷得厲害,盛夏季節,雖然天色已經暗了下來,不過仍舊是還帶了署氣的,她抱緊雙臂,看著葉明俊冷冷熟悉又陌生的臉,他一向是溫文爾雅的,如今卻是用這樣冰冷的表情看她,她說錯了什麼?
“這件事情是我的意思,是我讓太子妃身邊的人,這麼稱呼的。”葉明俊心平氣和, 一開始的暴怒過去之後,漸漸變得冰冷一般的平靜,掀不起半絲波瀾來。
“為什麼?”賀尹惠聽他是自己要求的,不由發呆,人家占財產都來不及,怎麼他卻是要往外頭推?就算不是為了他自己,難道往後他不要孩子,不為孩子考慮了麼?
“為什麼?”葉明俊淡淡看她,目光中的陌生看得賀氏心寒:“這些東西,包括所有的鋪子店面,全是太子妃的,你也不用多花什麼心思,我唯一有的,也就是一個爵位和俸祿,房產這些,早在繡兒大婚時,我就已經填進了她的嫁妝單子裡。”
不過是些店面契約,這些只是輕飄飄的一疊紙,數目是最貴重的,卻占不了多大的地方,葉明俊當初裝了厚厚一盒塞進明繡的嫁妝裡頭,外頭的人根本不清楚,賀氏頭一回聽說這樣的事情,當下驚駭異常,又有一種心思被葉明俊剝了開來,攤在陽光下的驚慌和羞惱尷尬,忍不住就說道:“怎麼可能?”
“為什麼不可能?”葉明俊一邊說著,一邊走到屏風後,又將掛在後頭之前換下來的衣裳,又重新換了起來,聲音卻是冷冷的傳了出來:“這些全是太子妃的,如果你只是為了這些嫁進葉家,那麼我可以准許祥陽王府將你接回去,要過什麼樣的生活都隨你,如果是你願意分開,我也可以虧了名聲,同你和離,並求得太子妃親自為你再保一樁更好的媒。”
這話已經完全是在剜心了,賀尹惠臉色蒼白,卻是渾身癱軟不住搖頭,葉明俊也不理睬她,只是說完這話之後,半晌換了衣裳出來,又是一臉冰冷的神色,看著她,目光是帶了些憐憫:“其實你與周敏都是一樣,不過你卻沒她聰明,原本在我們這樣的家,要過的日子只是簡單些,更舒坦一些而已,使這些心計又有什麼用?偏偏你們二人卻樂此不彼,我一直覺得委屈了你,對你自認也是仁致義盡,如果真在葉家呆得這般不開心,我也不阻攔你。”
說完,冷冷的就轉身往門口走去,卻是再也沒回頭來。
賀尹惠呆呆的看他身影消失在門口處,連個眼神兒也沒再飄向自己時,半晌,終於忍不住趴在桌子上傷心的大哭了起來。
“二夫人……”幾個丫頭自然是聽到屋裡悶悶的哭聲,雖然賀氏已經是極壓抑了,可她實在是太過難受,總是會有聲響發出來,更何況這山裡頭住的人少,清靜得很,一點聲音也聽得清楚,幾個原本守在外頭,不想打擾主子親近的丫環,更是聽得清楚,不過這回見葉明俊含怒而去,也不知這二人之間發生了什麼矛盾,聽主子哭得凶,也不敢去打擾,唯有兩個陪嫁過來的丫頭,從小就是貼身侍候她的,與她情份不同,膽子大些,這時才敢進了房間裡來,小聲喚她。
“他說,他說讓我回王府……”賀尹惠已經哭得迷了眼,上氣不接下氣的說了這句,抽氣都來不及,兩個丫頭一聽這話,心裡大驚,沒料到這兩位竟然鬧得這般厲害,穿著淡綠色衣裳的丫頭對另一個使了眼色,那丫頭點了點頭,退了出去,留了這一位在裡面安慰賀氏,沒過多久,那胡嬤嬤顛顛兒的,跟在之前出去那丫頭的身邊,一路被攙扶著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