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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敏面色如常,可心裡著實鬆了一口氣,她到了此時,才真正覺得女兒家是身不由已的,就算自己貴為皇帝之女,自認也是有手段有心機的,可如今自己的終身大事,依舊由不得自己作主,只幾句話間,就有可能被人家輕易就給定下一個陌生的男人來。想到這兒,她放在腿上的手微微握緊了起來,抬頭看了坐在自己側上首笑意吟吟的明繡,心裡微微生出一絲不甘以及羨慕來。
那時原本需要仰望自己,在面對自己算計時絲毫沒有還手之力的一個鄉下姑娘,什麼時候變成了這樣雍容華貴,好似自己用盡力氣也不能撼動,感覺已經需要仲手高攀了起來?剛剛只是因為自己的一番話,所以她輕易就能做主自己的命運,三言兩語間,就能讓自己虛驚一場,而她卻笑著在一旁看好戲了嗎?
周敏心裡微微一痛,看著這個與自己心上人長得有幾分相似的姑娘,透過她,好像看到了那個笑得雲淡風輕,可是眼底卻一片冷色,心腸早就已經硬如鐵的人,她忍不住咬了咬唇,眼底突然湧上一層水意,努力抽了抽鼻子,將到嘴邊的嗚咽吞了下去,挺直了背脊,可是終究不敢讓人瞧見自己眼睛裡頭的濕意,低下了頭去。
明繡看到原本不可一世的周敏低下了頭,心裡微微一軟,在她心裡這個原本詭計多端心狠手辣的小姑娘,也不過是一個喜歡上自己哥哥,可是卻求而不得的人罷了。想到她的命運,大多都是因為自己而變得坎坷了一些,心裡還是軟了下來,也不再與她計較,轉過頭同皇后說起了別的事情。
馮氏等人終究是沒坐多久就起身準備告辭,本來話不投機就半句多,幾人能呆在這兒硬坐了這麼久的功夫,已經是十分了不得了,明繡陪著坐了半晌,也覺得累得慌,看劉氏跟著她們一道笑著站起身來告辭,並沖她極友好的笑了笑時,她也跟著回了個笑容。小馮氏猶豫了半晌,終於還是忍不住朝明繡走了過來,十分親熱的靠近了她,一邊伸手抓住了明繡的手,笑得十分天真,好似沒有一絲心機般,略帶嬌俏的道:“太子妃,臣妾實在是喜歡皇太孫,只是一直都沒有機會親近呢。”小馮氏沖明繡笑得很是溫柔真切,一副全出自真心的模樣,眼睛裡露出真誠至極的模樣來,只是她此時的表現落在明繡眼中,卻像是給雞拜年的黃鼠狼一般,警惕心更是緊了許多,看著小馮氏一句話也沒說,小馮氏好似自言自語一般,說完沒得到明繡反應,不由大感尷尬,又從袖口裡掏出一個錦盒來遞給明繡:“這是臣妾回去之後精心準備的想送給皇太孫的禮物,只是臣妾的一番小小心意,太子妃儘管放心就是。”小馮氏一邊衝著明繡笑了笑,一邊自個兒打開盒子給明繡看了看,表明自己送的這禮物是絕對沒問題的,那美麗的錦盒裡頭裝著一隻精美的玉佩,雖然玉質比不上之前小馮氏想要送周瑞寧的那一隻,不過也是一件難得的上品了,明繡眼神微微一瞄,收回目光時仍舊是沒去接那盒子。
雖然小馮氏已經再三表明過這東西不會有問題,明繡親眼瞧著她從自己身上取下來的,暫時來說,應該是安全的,而且明繡也相信她不會這麼傻,在這盒子上頭下毒,在場這麼多人都親眼看見了她送出這東西,到時候如果真出了事,她是怎麼也脫不了身的。明繡相信小馮氏不是一個急於求死的人,就算她想死,也沒必要做這種明顯不會成功的事情。
明繡心裡雖然明白這些,不過仍舊是沒去接小馮氏手裡的東西,沖她搖了搖頭,仍舊是用了上次拒絕時的藉口:“瑞寧如今還小著呢,根本用不著這些飾品,許多東西本宮都給收在一旁,他年紀小,根本還用不上,馮淑妃一番好意,本宮替他心領了,多謝馮淑妃的美意,心意收到,但是東西就真的不用破費了。”
小馮氏看她又拒絕了自己送的禮物,臉上表情顯得有些失落的樣子,強笑了兩聲,略有些焦急的伸手住了明繡的袖子,有些不死心的道:“臣妾也只是想送皇太孫一點小禮物,皇太孫就是不戴也不礙事的。”
明繡被小馮氏一靠近,只感覺一具柔軟充滿彈性的嬌柔身體靠在自己身邊,一雙柔荑也輕輕覆在自己手腕上頭,不太習慣和女性這樣的親密接觸,後背下意識的寒毛立了起來,不著痕跡的離她遠了些,依舊是搖頭拒絕:“馮淑妃的好意本宮心領了,只是玉佩太過貴重,瑞寧如今還小,根本就是用不上的。”
小馮氏看她又拒絕,不由失望的嘆了口氣,也沒有再勸,只是輕輕的錦盒又重新蓋了起來,原本搭在明繡上的手輕輕握成拳籠進袖口裡頭,沖明繡勉強笑著點了點頭,就不再多話,跟到了貴皇妃馮氏的身邊,劉氏深深看了明繡一眼,不知道為什麼,在看到明繡那雙幽黑的大眼睛時,她下意識的別開頭去,原本準備好的滿腹說詞,自然也跟著一句話也再說不出口,只勉強沖她點了點頭,跟了過去。
周敏在看了明繡一眼時,猶豫了一下,眼睛裡閃過憤慨以及不舍的目光,終於看到小馮氏也與明繡說過話要離開之後,她咬了咬嘴唇,好似下定決心一般,輕輕跺了一下腳,走了過來,離明繡近了一些,這才小聲道:“太子妃,他……建安伯如今還好麼?”
明繡深深看了她一眼,她不知道自己此時說一句話,會對周敏有著什麼樣的影響,這麼一會兒猶豫的功夫,那頭馮氏已經警覺到了女兒的異常,略帶警告意味的喊了一句:“敏兒,還不趕緊過來,別再耽誤太子妃的時間,咱們該走了!”
“他如今還好麼?”周敏倔強的抿了抿嘴唇,站在明繡面前沒有動,只是語氣略有些急促的又追問了一句,眼睛裡不自覺的湧出水光,露出一片哀求之色,在這一向驕傲意氣風發的公主臉上露出來,讓明繡心裡不由一軟,原本心裡對這周敏她並沒有什麼好印象的,這是一個心狠手辣心機深沉的女人,能將葉明若害到那樣的地步,只為了她自己脫身而已,那樣周密的心思,明繡自問自己都不一定能想得出這樣完美的辦法,偏偏這女人不但是辦到了,反而利用別人成為自己的替罪羊,達到對她最有利的地步!
可是這樣一個狡猾如狐的女人,如今為了自己的哥哥,露出了這麼脆弱的神情,就如同天底下每一個墜入情網的女子一般,明繡雖然不知道往後她與自己的哥哥究竟會怎麼樣,也不知道自己以後與周敏還會不會再次對手,因為馮氏的原因成為敵人,但此時,看著周敏這雙含著眼淚的眼睛,明繡仍舊是不自覺的心裡軟了下來,沖她輕輕點了點頭,細聲道:“他很好,如今在江浙已經漸漸穩定下來,前些日子還帶了信回來。”
周敏聽她這麼一說,眼睛裡突然迸she出璀璨的光芒來,抬頭定定的看了明繡好一會兒,這才微微翹了翹嘴角,眼神變得柔和了許多,好像是透過明繡,在看另一個與她長相相似的人般,細聲道:“他好就行了,袁林道不是一個簡單的人,他與海上倭寇有勾結的,你讓他小心一些。”周敏輕輕抽了抽鼻子,沖明繡溫柔的笑了笑,這才向她福了一福,借著屈膝的動作,她輕輕的將眼角的水跡擦了去,站起身時,依舊是那個高雅凌人的七公主周敏,只是在轉過身時,輕輕朝明繡說了句:“謝謝你。”
明繡看著周敏又重新走回馮氏身邊,馮氏仔細打量了女兒好幾眼,好似在猜測她之前在與明繡說什麼話般,半晌之後沒看出什麼端倪,這才又轉頭瞪了明繡一眼,眼睛裡略帶了警告之意,明繡忍不住皺了皺眉,乾脆沒理睬她就別開了頭去,馮氏給她這一動作氣得直咬牙,卻一句話也沒再說,帶著一群人氣勢洶洶的又走了。
等人全部都離開了,坤寧宮大殿裡又重新安靜了下來,皇后之前被明繡說的話掃了胃口,接著又應付了馮氏等過來的宮嬪們,一大早的就沒吃過什麼東西,閔姑姑等人又重新送了些糕點過來,皇后之前將明繡和周敏的來往看進眼裡,此時等人走了,這才拈了塊糕點咬了一口,看著明繡感嘆似的道:“你兄長與她倒原本倒也是郎才女貌,不過可惜她是馮氏的女兒……”
這話的意思明繡明白,皇后說這話只是單純的說,馮氏到時遲早會落敗的,而七公主周敏的處境,到時就十分的尷尬,況且就算隆盛帝同意他們二人的婚事,估計以馮氏的性子,是死也不會願意將女兒嫁給自己的哥哥的,因此皇后才會有此感嘆。但此時她根本不想再去想這些往後難以預料的問題,只是微微點了點頭,小聲的回了句:“以後的事情只能以後再看。”
兩人接下來都沒再說這些宮庭里的事情,反倒是提起去明繡家的事,皇后去年時玩耍了十來天時間,此時想起仍舊是有些意猶未盡,越是和明繡說起去年的事,就越是覺得心癢難耐,沒等明繡出宮時,就已經下了決心這一次再和明繡一道出宮去散散心,一來可以放鬆一下心情,二來,也好躲避接下來會發生的狂風暴雨。
這一趟進宮,周臨淵將隆盛帝說通了,也許是早就了解自己母親的性子,也許是想明繡路上有個伴兒,因此他也幫著皇后向隆盛帝說了情,在六月時,兩婆媳帶了不少隱在暗處的護衛們,以及抱著周瑞寧,在明繡生過孩子之後,第一次踏上了回鄉的路程。
此時京城到平安村的路因為明繡修建房子,住了不少達官貴人的原因,這條後來才新修的路漸漸被來往的達官貴人們又重新數次修葺過,基本變成了一條寬敞好走的官道,平時沒什麼人敢往上走,明繡和皇后二人坐了一輛馬車,後頭還跟了七八輛馬車一道緩緩的在大路上行走著,因走這條路的人大多都是非富即貴,因此這麼一行人也並沒引起眾人多大的注意力,上午時分出發的,到了下午時分時,已經就快到達平安村的地方。
明繡懷裡抱著周瑞寧,一路和皇后有說有笑的,雖然此時正是六月的天氣,這時又是正當中午的時候,不過車廂四周都放了冰盆,兩婆媳坐在車廂裡頭,寬大的馬車廂里還坐了兩個侍候的丫頭也不顯得擠,一邊二人腿上還搭了毯子,周瑞寧自出生以來第一次出遠門,因此一大早就顯得很是興奮的樣子,歡喜到中午時,已經漸漸露出疲意來,明繡看著昏昏欲睡的兒子,一邊小心的將他打橫抱在自己懷裡,移了個舒適的位置,一邊用手極有規律的在他後背拍了起來。
旁邊春華趕緊從馬車廂裡頭的小閣子裡抖了一條薄毯子來搭在了周瑞寧身上,躺在明繡懷裡,在她輕輕的拍打之下,沒一會兒,這小子就已經沉沉睡了過去,皇后仲頭看了看,一邊替他掖了掖毯子角,最後才憐愛的摸了摸他臉蛋道:“這孩子真是夠乖巧的,要睡覺了也不吵人,和他父親小時候簡直是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