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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陛下心裡早就怒火叢生了,要知道他登上皇位多年來,這全天下的人就沒有哪個人敢這麼肆無忌憚的盯著他瞧的,看多了面目恭敬臉龐半垂的模樣,如今放眼望去卻全是正大光明盯著自己臉瞧的百姓們,隆盛帝一口氣堵在心口,倒是隱隱有些後悔自己接了禮部這麼一個燙手的山芋,坐了這招風引蝶的馬車出來。
原本禮部的想法也沒錯的,為了皇帝陛下能坐在馬車上時感到舒適涼快,再加上自打前兩年,太子妃的賭館開過張後,那種房間裡弄出大窗戶,掛上碧流紗漸漸成為了京城的趨勢,就算沒錢沒地位買碧流紗的人家,至少也要選一種便宜透氣的布料掛著,宮裡頭隆盛帝更是將養心殿都改建過了,天地良心,禮部的人可是參照了皇帝陛下的愛好,所以才將馬車弄成了這個模樣的。
要是除開早上馬車跑起來時過冷的特點,這馬車內部還真是豪華的,不但地上鋪了厚厚的毯子,那小几那椅子,無一不是舒適豪華的。禮部當初想的也是,隆盛帝南巡,本來出城的時間就已經不早了,那會兒太陽高高的掛著,誰會想到馬車跑起來會太冷?連嫌太熱都來不及,這盛夏時節,誰又想得到冷的問題?更何況,百姓們都知道是皇帝要南巡,一見皇帝陛下面都跪下了,知道了是皇帝,誰吃了熊心豹子膽,不但敢不下跪,而且還敢抬頭直勾勾的盯著?有這樣的腦子擰不清的白痴,京城的禁衛軍們早就已經一擁而上,寧殺錯不放過,捆了拖下去了只是這時吃苦受凍的是隆盛帝,再者天大地大皇帝最大,因此皇帝陛下心裡自然可以任性的將自己今晨的狼狽算到禮部頭上,好不容易挨了兩刻多鐘的時間,馬車駛出了城門,那被四面八方眼神盯住的感覺這才鬆了些,隆盛帝嘆了口氣。出了城之後,原本熙熙攘攘的人群漸漸的各分東西走上不同方向的道路,寬闊平整的官道上頭,隆盛帝的馬車走在前頭一些,周臨淵和明繡二人的馬匹稍稍落後一些,車廂則是並駕齊驅,隆盛帝難得出遊一趟,除了早晨時心情有些不佳之外,只是看到道路兩旁黃橙橙豐收之象的田園時,心情很快放鬆了開來,臉上露出笑意,對這情況也並不如何介意。
隨著天色漸漸的亮了起來,太陽也破雲而出,馬車緩緩的行走著,帶起一陣陣微風,少了早晨時的清冷,多了絲涼慡之意,隆盛帝得意洋洋的將搭在自己夫妻二人腿上的毯子抽了出來,沖矮了自己馬車一截的馬車揮手:“這東西還給你們,我們用不上了”
窗簾微微晃動,接著被一隻乾淨修長的大手撩了開來,露出周臨淵俊美清冷得恍若仙人的臉龐,淡淡彎了彎嘴角,一言不發,將手伸了出來,把隆盛帝扔下來的毯子接住收了回去,明繡的小臉蛋出現在這他臉龐後頭,周臨淵冷淡而又仿佛含著嘲弄似的問了句:“父親母親這馬車坐著可還舒坦?”
“舒坦~”隆盛帝就算被落了里子,可是面子卻不能卸下,雖然之前被吹得鼻涕泡都快冒出來,不過卻在兒子面前不肯承認,更何況此時坐著這輛招搖的馬車確實很舒坦,微風拂面,涼慡宜人,夫妻倆坐在椅子上頭,看著底下的莊稼,頗有種高高在上的感覺,因此略有些得意:“這馬車寬敞又透氣,六郎如果悶了,不如一道上來透透風?”
周臨淵唇邊浮起一抹笑紋,看了隆盛帝一眼,淡淡的拒絕,看到外頭田地里已經有人漸漸開始忙了起來,有人在收拾著莊稼時,周臨淵看到明繡睡了半晌有些精神的小臉,想到呆在馬車裡,確實有些悶了,因此溫柔問道:“繡兒,外頭在收割稻穀,我們讓人將馬車門打開,你要不要在外頭坐一會兒,吹吹風也好?”雖然車廂裡頭不熱,不過跑了這麼一大早,門又給關得緊緊的,確實是有些悶了,明繡一聽到收割稻穀,眼睛一亮,不由點了點頭,拉開了車門,周臨淵將原本坐在前頭趕車的元月趕到一旁,自個兒小心翼翼的和明繡靠著馬車門坐在了前頭。
在車廂裡頭不覺得,可是出來這麼一坐吹過風之後,明繡才知道之前在車裡頭悶著有多難受,目光看到遠處一波接一波金黃色的稻田,好像金色的海洋一般,讓人看了心情也跟著飛揚了起來,皇后去年和前兩年出來過一次,可第一次時正好是稻穀還沒完全熟透的時候,自然不可能看到豐收時的情景,第二次時又遇上被人追殺,就算是正正稻穀豐收時節,她也沒這個心情去瞧,因此這時看著田裡忙碌的情景,倒是興致勃勃。
隆盛帝則是心情極好,看到自己國內的百姓們這副安居樂業,大豐收的情景,心情是極好的,倒是皇后和明繡你一言我一言的搭起話來,嘴角一直都是上揚著。聽到外頭的熱鬧,鄭老道早就已經坐不住了,和葉明俊一道溜了出來,只是他們馬車在後頭,說話總不如明繡等人方便,鄭老道想了想乾脆跳下了馬車,倒是將葉明俊嚇了一跳:“師傅,您小心些,可別受傷。”馬車走得雖然不快,可是也不算非常慢,鄭老道就算身手利落,可是都老胳膊老腿兒了,萬一摔了個什麼好歹,那可怎麼得了?
看他緊張兮兮的樣子,鄭老道不滿的板了臉,身上還是穿著一身簡單的藍色亞麻布衣裳,明繡之前命人給他做的緞子他又穿不慣,因此還是讓人給他制了幾身粗布衣裳,便於活動,這老頭子也喜歡。
跳了兩下,鄭老道摸了摸自己鬍子,一邊笑眯眯的沖葉明俊道:“你真當我老了不成?”看葉明俊連忙搖頭,鄭老道這才嘿嘿笑了一聲算是饒過了他,看到前頭馬車漸漸滾動時,臉上露出調皮之色來:“人老了,好些天沒活動活動了,在車子裡坐得悶,不如下來跑一跑,俊兒,你年紀輕輕的,想來比我這老人家應該身子好一些,不如一起來跑一跑吧”顯然是記著葉明俊之前嫌他老,此時小心眼兒了。
葉明俊無奈的答應了一聲,也跟著動作利落的跳下馬車來,他在江浙時可不是整天就坐轎子馬車,五穀不分四肢不勤的官老爺,這走路看海勢,海岸可是常常要爬來爬去的,知道鄭老道這麼說也有考較他的意思,葉明俊心裡微微浮起一絲少年時的意氣,答應了一聲,看鄭老道已經腳下不沾地,一眨眼的功夫,明明沒見他怎麼動作,可偏偏身影已經竄到了最前頭約摸有十米開外了。
隆盛帝雖然知道鄭老道是個高人,也聽兒子說是他教了周臨淵武功,如今周臨淵的身手比起大內的暗衛來說更要高出許多,這還只是學了半年,聽說只學了些皮毛而已,由此可見鄭老道自己也不是一個簡單的,雖然之前就知道鄭老道身手不凡,不過畢竟是百聞不如一見,如今看到鄭老道在自己面前露出毫以一手,倒是激動了起來,看到葉明俊也跟在他身後,雖然說身手算不得多麼厲害,可是也透著一股少年男兒的英氣,看得隆盛帝心裡痒痒,不由想到自己年少時,心裡豪氣頓發,恨不能也跟著下車一道行走才好。
田地裡頭歡聲笑語,田裡的人滿身是汗,不過臉上卻帶著滿足的笑意,雖然對於一旁道路上惹眼的馬車感到好奇,不過此時正值農忙的時候,誰也抽不出空去多瞧幾眼,因此只瞧過幾眼熱鬧之後,眾人又低下頭忙得熱火朝天,明繡靠在周臨淵懷裡,接過他遞來的葵花籽,想起當初自己頭一回進城時,好像也是這麼靠在哥哥身邊,拿著一把葵花籽這麼剝著,這麼一想,眼睛裡就露出笑意來,下意識的就將抬頭看了葉明俊一眼:“這樣出遊的感覺真好呢”周臨淵摸了摸她腦袋,沒有說話,只是動作目光都透著一股親昵之意,那邊鄭老道上竄下跳,如孫猴子一般,顯然這些日子太子府的生活將他憋壞了,這時難得出門放風,就如同脫了線的風箏一般,明繡看他簡單幹淨的笑容,雖然年紀一大把了,不過眼睛裡乾淨透明得如同初生的小孩兒一般,讓人看著也羨慕了。
雖然在太子府裡頭兩位主子都對鄭老道是畢恭畢敬,不過這老頭子習慣就是與他人不一樣,在江湖漂泊多年,這樣的繁文縟節本來就讓他覺得不習慣,如今一旦離了開來,才突然覺得自由了起來,看著兩旁忙碌不已的農戶,鄭老道不時湊過去說幾句,人家看他童言鶴髮,一副仙風道骨的樣子,都對他很是恭敬,聽他胡扯一通,不時就跟道路旁的人打成了一片,偶爾人家還送他一捧才割下來的谷穗,走了半個時辰的功夫,鄭老道手上就已經揍了許多,明繡看他開始時興致勃勃,到了後來時苦著臉的子了,忍不住想笑:“鄭爺爺,這稻穗咱們等會兒中午時烤著當零嘴兒吃,您也別抱著不耐煩了,擱後頭馬車上不就行了?”她這麼一說,鄭老道才恍然大悟,突然想了起來自己並不是像以前一般獨身一人,如今身後還跟著一長串馬車,哪時用得著親力親為?這麼一想,又笑嘻嘻的將手裡的東西一把扔給一旁臉上微微見汗的葉明俊,自個兒又向田邊竄了過去,人家不時的送他一點兒稻穗或者是農家裡送過來墊肚子的粗糧餅子……
看著鄭老道笑嘻嘻和人家打成一片的樣子,明繡心裡不由感嘆,果然這老頭子嘴皮子利索,哄人是一等一人的高手,就是身上沒有了那些什麼秘籍心法的,嘴皮子碰碰,人家照樣跟他熟得一家人似的,不但對他表情親近,而且路上好幾撥人都盛情邀請他留下來用了午飯再走了。
一路留下笑聲,隆盛帝這還是生平第一次離耕種的農家這般近,雖然說大周朝重農抑商,可是這農人就算是地位被提得再高,可是頂著大太陽來受這份兒苦,輕易不是一個人能吃得下來的,隆盛帝首次感覺到民間疾苦,好似比起以往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又多了一些連他自己都說不明的感嘆。
中午時就在半路上找了個陰涼的地方停歇了下來隨意擺了幾張小桌子吃的午飯,因隆盛帝聽上回皇后說起捉泥鰍的過程,還沒到中午時就鬧著要看人抓泥鰍吃,因此等停頓下來之後,幾個護衛等都自覺的脫了鞋襪,跳進了農田裡頭,明繡想起第一次和皇后回來時,護衛們的狼狽,以及跳下來之後被人責罵的情景,忍不住笑:“這下子他們捉泥鰍倒是有模有樣,比起以前來說好看得多了。”
“可不是。”皇后顯然也是想起了第一次自己出宮時的情景,忍不住捂嘴笑。此時眾護衛們跳下的農田是已經收割完了的農田,田裡空蕩蕩的,只剩水和泥,就算淘氣一些也沒哪個人不滿的跳出來,眾人臨時出來也沒準備個裝泥鰍的東西,摸了半晌之後,好不容易有人捉到了條泥鰍,趕緊當寶似的拿衣裙兜住,看得隆盛帝忍俊不止,好幾次笑得眼淚也險些淌了出來。
午飯畢竟是比不上宮中大廚精心製作,不過難得有自己親自參與看見過程,眾人倒也吃得香甜,隆盛帝還罕見的多用了半碗飯,就是連一向油滑的黃懷,臉上的笑容也真切了幾分,午後歇了沒一會兒,看著頭頂正中的太陽,眾人又趕緊上了馬車。隆盛帝此時坐在這豪華改良版的馬車上頭,算是到了這時才真正吃到了苦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