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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次想叫一個人閉嘴,最好用更有效的方法。”
“是……大人。”副帥噤若寒蟬地回應。
小史驚愕地看著青年咽下最後一口氣。他實在無法將剛才那個冷如寒冰的若林與他印像中那個溫柔似水的若林相結合起來。
或許,水本來就是多態的!剛才的他是那麼的冷酷,駭人,那麼的殺人不見血。
若林微微咳嗽兩聲,回頭見小史一臉難已置信,命人抬走屍體,輕道:“他是一夥殺人截貨的匪徒之首,威害民生,人人得而誅之,死有餘辜。”
見仍無反應,若林知他受驚不小,命人天亮後送回去。
小史這才回過神,拉住若林的手說:“我不想回去,還是跟著你吧!”
即便你變得讓再怎麼陌生,你永遠都是我第一眼見到的那個純淨無暇的天神。
若林憐愛地撫摸他的臉頰:“你擅自出府,現在說不定府台上下已經大亂了。困擾長安一帶的匪人已經全部剿滅,只要一找到贓物便可以回家了。”
聽到“回家”二字,小史如浴暖流。原來不是幻覺,若林真的說要帶他回家。
天一亮,在幾個將士的護送下,小史離開了軍營。在快要到府台府時,小史看見路邊的一棵雪梨樹。想起若林患有輕咳,便想摘兩個雪梨等他回來吃。
好容易打發走前來護送的將士,小史爬上梨樹,挑選了兩個最水靈的。昨夜的風寒加上沒有好好休息,腳底軟軟的,摘好後小史趕緊把梨放入袖子。
當他下樹後看見一個著一身黑袍的男子正靠在樹下,修長的身軀優美的如一頭矯捷的黑豹。束著凌亂卻又有歸則的髮絲,俊美的臉龐上相鑲著一雙幽黑不見底的瞳仁,讓人看了瑟瑟發抖。
無懈可擊的冰冷,似乎跟這寒冬融為一體。
男子的俊美與若林不同。他冰冷的氣質中更無形地透出一股王者之風。
小史不知與他相視對望了多久,直到他想起回府的事,才向對方笑笑後離開。
走進府台府,滿院的僕人疾步快走,卻又小心翼翼地不發出聲音。穿來跑去,全當小史透明一般,遠遠看到陳伯跑來,小史興奮地跑上去,想要把見到若林的事告訴他。
“啊呀,我的小主子,你跑哪去了?主子怪罪下來我可擔代不起,快快,萬歲爺來了。主子還沒回,我先帶你去參見!”
什麼?皇上?
腦海里一片混亂,誅殺全族人的兇手竟如此快來到了身邊。
第六章
雙腳好似被釘在地上,心心念念要見的仇人就這麼意想不到地送上門來。
耳畔好像傳來天空中亡靈的低訴,見一個伙工拎了一把斧頭像是要去砍柴。小史竟產生了個幼稚的念頭,他恨不得劈手搶過斧頭,衝進去像砍瓜切菜一般把那狗皇帝剁了。
但他知道這樣行不通。怎麼辦?大好的機會到了跟前,他卻不知所措。
整個府台府忙碌得像一鍋燒開的水,卻又壓抑著不敢發出沸騰的聲音。給馬廄加糙食的車是用牛拉的,想必來了許多馬車。
“快走吧,小主子!見了聖上,說不準你這輩子就要飛黃騰達了。等一下進去,我怎做你也怎麼做,知道了麼?”
小史明白他沒有選擇,跟著陳伯走進內堂,要見的遲早都得見。
還未踏入門檻就聽得一抹琵琶的琴音從內而來。小史從未聽過有人能奏出如此美妙、攝人心魂的的琵琶,似是嫵媚,似是輕狂。剎時他好像看了山川流水、百鳥齊鳴的景像。
陳伯聽裡面的人正在奏曲,識趣地在外等候。直到堂內響起掌聲才彎著腰帶小史進去。
“奴才林王府總管參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陳伯一進去便下跪行禮。
小史站在陳伯旁邊,沒有下跪,他的眼睛緊緊盯住那個被陳伯稱為“吾皇”,徹底改變他命運的人。
整整三個月了,日夜經受仇恨洗禮。現在他總算見到了,與心中所描繪的惡魔形像截然不同。
坐在內堂正前方座椅上的人有著細細線條勾勒出的微彎脊樑。不怎麼寬的肩膀下是一具身著華衣的單薄身體。金色的王冠下束有與王冠氣蘊不符的輕柔髮絲。蒼白的臉頰上鑲有兩片暗淡的薄唇。
小史無所畏懼直視他眼睛。面前的人看來頂多二十來歲,微微低垂的明眸下卻浮現著滄桑與憂鬱。
陳伯用手肘一敲小史的膝蓋讓他跪倒在地,但他仍不磕頭,還是狠狠地盯著那個看似的柔弱的殺人狂魔。
“照我剛才說的,快給皇上行禮呀!”陳伯輕聲提醒。
小史無動於衷,叫他如何向這個滅他全家的魔鬼行禮?如果目光可以殺人,仇人的身上早被他燒出洞來了。
司馬熾坐於堂上首位,但因他身體有些蜷縮,看起來實在不像這廳堂的首席主角。他似乎查覺小史直直地望著自己,竟自動移開視線,低下頭去。
“啟稟萬歲!”陳伯見形勢不妙,連忙打圓場。“這孩子是大人前些月在山林打獵時所帶回,除了與大人外,從不與生人言語。請萬歲開恩,恕他不拜之罪!”
“算了,一起平身吧!”
司馬熾一說完立即劇烈地咳嗽起來,這咳嗽一聽就並非普通的風寒,而是長時間的癆病。
“鹿血!來人!快端鹿血給皇上服用!”
在一聲帶胭脂味聲音的命令下,府台大人與夫人也顧不上賓主形像急忙差遣家中女兒去端鹿血,也好有機會讓天子看上幾眼。
小史看著一個猶抱琵琶的麗人向司馬熾靠去,想起他就是當天來林王府的人。原來剛才仙境般的音律是由他奏出。
“皇上,保住龍體啊!”施笙蹲下身,握住司馬熾有些發涼的手。“都說長安的事交給若林就行了。要不要微臣為皇上再彈奏一曲?”
“不了,笙兒,你也趕了多日的路,也該累了,不用再為朕彈奏了。朕只是想……”
“皇上放心。笙兒已經安排最好的伺仆,瑩妃娘娘不會有不妥的。”施笙知道司馬熾心上所想,立刻銜接。“皇上要是還放不寬心,乾脆命人把娘娘接來長安?”
“不不,鄴兒在,不要把瑩妃接來!朕……朕還是在此地等若林凱旋吧!”司馬熾說完,又垂下眼瞼,隨附的神情卻顯出他內心深深的落莫。
“那笙兒陪萬歲入寢歇息吧!”
見司馬熾微微點頭,施笙便攜起他的手。身旁的侍衛也立即跟隨而去。
府台大人立刻轉變方案,讓女兒們為皇上引路。
陳伯仍跪在地上不敢動,直到一干人徹底沒了腳步聲才吁了口氣站起來。
“小主子,這會兒你可不能再不開口說話啊!觸怒了龍顏那可是項上人頭的大事!”陳伯說著還在脖脛處比劃了下。
“皇上就可以隨便殺人了麼?”小史的雙眼開始迷離。
觸怒龍顏?他周家又是在何等時候觸怒了龍顏,要用全府的幾十條人命來做償還?
陳伯一把捂住小史的嘴,小聲說道:“別再亂說了!這裡人耳朵尖著呢!誰讓人家是皇上?就算被賜死,你還得磕幾個響頭,說‘謝主龍恩’呢!”
是啊,我是得向他謝恩!謝他屠戳我至親家人,卻留下我這點滴星火來燎他的巨原。
小史回想起司馬熾弱不禁風的模樣。如若並非與他有不共戴天之仇,小史絕對會為這位體弱多病的皇上擔憂。
但現實總是相反,從還未見到司馬熾前,與之的仇恨就早在他心中扎了要,緊緊糾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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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膳時,隨行的宮女來報說皇上龍體欠佳。由施大人和御醫們照顧著,不來同席。府台大人差人精心料理的山珍海味被冷置於桌上,慌慌張張地前去探望。
據說皇上此次前往長安來得倉促,府台大人特地從城裡請來的頂級雜耍、戲班也被重新安頓。夜間的娛興節目統統被取消,只為不打擾天子的休息。所有的人連大氣也不敢粗喘一聲。
夜深了,碩大的府台府靜得像個墳墓。小史翻來覆去難以入眠。仇人近在咫尺又叫他怎能安然睡去?
摸摸袖口,取出兩隻水靈的雪梨。小史把它們放於嘴邊親吻。不知若林現有沒有找到贓物所在,能不能儘快回來?
想起若林身披鎧甲戰服的樣子,小史不禁悲傷難過。他搞清楚了若林是司馬熾底下的官員,當他殺死司馬熾為周家報仇血恨的那天亦是與若林絕裂、為敵的一天。
他會恨我麼?我這麼喜歡他,他不能恨我。
小史中盤旋著矛盾。
對於“喜歡”的概念,小史的理解仍停留在若林所說的‘只想和他待在一塊的人’。他就是時時刻刻想與他在一塊,那應該就是所謂的“喜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