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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王府好是好,就是大得慌!而天下又有多少人知道這全是若林你日以繼夜辛勞而來?何必如此勤於國政,回到宮中過舒坦日子豈不更加快哉?”

    “哥,你過來我告訴你為什麼呀!”若林笑得很是天真。

    施笙渾身一崩,有多久他沒見到這樣純淨無暇的笑容?身體像乾渴久時突遇清泉般靠了過去。

    耳畔拂過一陣細微的和風,就如年少時常玩的咬耳朵。若林低吟:“勤於國政才能擁固權勢,有了權勢,天下之大,我無所不能。哥,你信不信?就算下一刻我命人殺了你,你身後那些看似的兇悍的隨從也無一敢吱聲的。”

    帶著被人戲謔的笑渦僵持於濃妝艷抹的臉頰,一絲驚異在眼中一閃而過,隨之化為一波漣漪逐漸漾開。

    “討厭!”一句嗲到叫人骨頭髮蘇的牢騷。施笙輕推若林一把。“弟兄倆說什麼殺不殺?我這條命你若想要,拿去就是了。”

    看不到眼底的恐懼,炫艷的臉龐立即老練地豎立起一面微笑的防護牆。楊柳腰輕輕一扭,身上的飾物立即“叮叮”作響。  

    “你進宮也別等明兒了。長安那邊上繳的供品被截了,拆子已到了皇上手裡。那伙人你也知道勢力不小,長期下去恐怕民心不古,形成富甲一方的局面。這關頭上,偏偏鄴殿下又出使鄰國。”

    沒了先前的千嬌百媚,施笙擺出一副為國為民深謀元慮的模樣,將自己的身份地位暗中提升了一個檔次。

    “唉!乏得要命,我得回宮了。那幫兔崽子還等著調教呢!”一扭一扭走向涼亭外,忽然駐足,回眸一笑。“若林呀,哥這個人你也知道,人家怎麼對我,我就怎麼對人家。手足之情,有今世沒來世。要為兄弟死,我頭一個沖在前面。但要是誰想背信棄義加害予我,自個兒爬上去。呵……未免也沒這麼容易!”

    一串尖銳的笑聲過後,若林看著一撥人風風火火地離開前院,輕嘆一口氣,揮手招來僕人。

    “更衣!準備入宮!”

    ※ ※ ※ ※ ※ ※ ※ ※ ※

    東方微露魚肚白,小史吹熄了快燒到底端的燭台。昨夜若林沒來房裡篩選奏拆,連晚膳也是陳伯端進房的。  

    小心翼翼地從懷中拿出若林書寫的紙張。小史輕輕撫摸上面的秀美字跡。心頭一甜,這是自己的名字!取來一杯水,用手指沾上。依葫蘆畫瓢地在桌面臨摹起來。

    靜靜地寫完三個字,小史剛想好好對比欣賞一番卻發覺前面的字體幾乎已經乾涸消失,不免有些難過。

    爹為何不讓他念書?別人家不是都以家中男孩念書念得好為榮麼?為何爹的想法是反的?姐姐很小就通貫古經,若是只讓女兒家識字,為何褚楚也可深得夫子教誨?

    想起嫻熟能幹的姐姐,小史又把那份書稿拿出。紙張上還留有他溫熱的體溫。

    “姐姐!”小史將它貼向胸口,輕聲呼喚。

    一閉上眼,全家人那幕恐怖的死狀便會像走馬燈般重現。小史深知從他推開木門見到那幕起,便再也不是原來天真爛漫、無憂無慮的周小史了。

    如若不報此滅族的血海深仇,這一幕便會像烙上的印記永遠追逐鞭策著他。

    爹和姐姐的後事怎麼辦?其他人掛在上面會不會冷。

    家中的僕人其實都很喜歡小史,只有問他們學識上的東西時,才會變得比較冷淡。  

    小史突然想回家,家裡人的遺體總須要安葬。在得知他們冤死懸掛之時,他又怎能高枕無憂地過著安逸舒適的生活?

    脫下華麗的外衣,小史心想這是若林命人給他做的,不能弄髒。輕拉開門,借著微弱的曙光確定廊上無上後,躡手躡腳地跑出房。

    林王府很大,一般人就算住過幾日也會辯不清方位,何況是在未透亮的清晨。可小史過目不忘,走過的路一眼就能認出。沒過一柱香光景已到了側門的柴房邊。

    遠遠看見炊事挑著兩捆柴走來,連忙躲進旁邊巨大的盆栽後。

    清晨空中有霧露,炊事摘下微濕的糙帽、蓑衣,撿了幾枝幹燥的柴枝向廚房走去。小史見人已走遠,悄悄拿過一邊的糙帽、蓑衣從側門溜了出去。

    記得前不久還和褚楚偷穿城門口兵士的鎧甲。

    斗轉星移,如今褚楚又身在何方做著何事?又或者他是否還應約活在世上?

    跑出林王府後,陌生的大街上只有些趕早市的,小史壓低帽檐穿梭其中。

    家的位置處於洛陽以北,皇宮王府都在中心地段,想必林王府也在其中。

    一輛向北而去的牛車在前方行駛,小史疾步追上前去,跳入滿車的稻糙中,祈禱著它能將自己帶回家。  

    一個巨烈的顛簸,小史從牛車上翻滾而下。一夜未眠的他因不堪疲憊竟在車上打了盹。被地上的塵土嗆得灰頭土臉,小史起身欲撿飛滾的糙帽。

    糙帽滾至一片廢墟上被一塊牌匾擋下。小史撿起戴上後,發現那匾由為眼熟。他想起先前寫自己名字時,當中的“周”字到和匾上二字之中右起第一個字極為相似。

    “別跟我搶!這是我先看到的!”忽然被人從背後猛地推開,硬是把匾搶了過去。

    天空仍是灰暗迷濛,小史看到一個身著邋遢的拾荒者緊緊抱住牌匾不放。

    “你是哪來的?周家的東西我都包了。這匾雖然無用,當作柴火賣還能換幾個錢。你小子別想搶去一人獨占!”

    記憶之門被生硬地撕扯開,小史猛地想起這是家裡正門口懸掛的那塊牌匾。上面刻的應是“周府”二字。

    拾荒者礙著光線微弱看不清小史的容貌以為他也是想來撈點殘羹冷胝的。

    “這家人犯了殺頭的死罪,房子也被燒了。你要是還想找到什麼價值連城的寶貝,還不如回家做夢。有本事在裡面挖出一兩塊人骨,到藥材鋪去可能還有點用處。”  

    小史驚愕地望向四周。沒錯,這就是家附近的景像。唯獨巨變的是原來周家大院已被移為平地。望不及邊的焦黑廢墟上還裊裊地飄有青煙,仿若那不散的冤魂。

    “還我!把匾還我!”小史衝上前去搶奪牌匾,“這是我的,我是……”

    “說呀!你是誰?說出個大人物來呀!告訴你,這家人就是得罪了大人物,你要是厲害也別來撿破爛,怎麼不救他們?”

    被人狠狠推開,小史僵在原地。

    他是誰?他原應是這些亡魂中的一個。

    不能說,絕對不能說。上天既給了自己生的契機,絕不能就此枉費。

    看見拾荒者將周府的牌匾扛在肩上,哼著小調遠去。小史覺得身體像被掏空一樣。

    “啊————”

    他仰面嘶聲大叫。尖銳的聲音響徹整個黎明,撕心裂肺、痛斷甘腸。

    朝雲的頂端,小史看到周家的亡靈正在上面看著他,看著他……  

    ※ ※ ※ ※ ※ ※ ※ ※ ※

    延著來時的車輪印記,小史一路木然回返。用不著安葬了,所有的一切已化成了灰燼卷進塵埃中隨風而逝。

    沒有來由,不知何罪。人與物全被抹滅地一乾二淨,好像世上從沒有過周府這家人。褚楚說得對,活著就有辦法想。小史告誡自己一定得堅強地活下去。

    走至王府門口,天已大亮。小史瞧見陳伯正指揮著家僕往幾輛馬車上搬運東西。

    “快!快!主子這會兒都到城門口了,別讓他等!統統麻利點!”

    陳伯像是想起了什麼,拉來一個小廝道:“主子出遠門!我走不開!周公子該起了,你端好早膳送過去。”

    若林要出遠門?小史心中盤算。怎麼他都沒提起過?

    見陳伯坐上一輛馬車像是準備得當即將離開,小史沒功夫多想趕緊跳上一輛裝著行李的馬車尾隨而去。

    靠在車裡,蓑衣扎得他渾身疼痛,脫下後掀開車簾的一個小fèng,已到了城門口,四周是不少駐足等待的戰馬士兵,好像要出征打仗。

    “我此次去長安,王府上的事就由你打理,記得照顧好周公子。”  

    “聽主子吩咐。那孩子模樣乖巧又討人喜歡,奴才定當好好照顧。”

    聽到若林的聲音,小史又驚又喜,一個忘情,踢動了腳邊的箱子。

    “誰?”

    還未等找到地方躲,后座的車簾已被掀開。迎入眼帘的是一身銀白鎧甲的若林,秀欣的身材在駿麗的金屬戰服下顯得英姿颯慡。白色的披風翻卷及腰的青絲在風中飄揚,唯有那暗淡的水仙芳香仍續寫著綿綿溫柔。

    “怎麼回事?穿得這麼單薄?”若林解下披風替小史披上。

    陳伯以為是在問他怯聲道:“奴才不知啊!”

    “好了,別說這麼多了。送周公子回府!”若林估算出發時辰已到,準備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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