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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魚兒今日一整天待在家中,無人陪他玩耍。正嘟著嘴坐在廂里,聽到陳伯叫小史去沐浴,跑出廂來插嘴:“我在裡面坐了半日,怎也不聽你叫我去洗?”
若林知道小魚兒與小史年齡相仿,一日未玩,心中又與陳伯賭氣,為避免這一老一少再次征戰於口舌,若林只可讓小史與小魚兒一同沐浴,也好補償未帶他外出之過。
小史今日出遊一整日,疲憊不已,沒了興致,只可看小魚兒在浴盆里嘻嘻哈哈地潛上浮上弄起幾丈高的水花。
小魚兒一人玩著玩著,也覺無趣,往小史那邊一看,忽然發現他胸前的一塊小紅斑。
“這是如何弄的?”他靠近小史,“莫非是被什麼東西給咬了?”
小史的臉頰傾刻綻開一片紅花,方要躲閃,小魚兒卻越發起勁地細瞧。
“疼不疼的?若是真被什麼有毒之物咬了,那還了得?”
小魚兒心中疑惑,出了浴廂仍在嘀嘀咕咕。正好陳伯走了過來,便拉住道:“快去看看,少爺身上起了一塊紅斑呢!準是被人欺負了不敢說!”
陳伯聽他如此一說,一拍他的腦袋道:“不要是你小子欺負了少爺,還賊喊捉賊向我通報?”
小魚兒聽了此言,趕緊急道:“你老糊塗啦!我怎會欺負他,徜若不信,自己去問問少爺!”
陳伯一望小史的羞澀表情便大略明白一二,心中也為他與若林感到高興。回過神來一踢小魚兒的屁股道:“小孩子何來如此多的功夫管人家的閒事,睡你的覺去。”
小魚兒心中不服,又搬出其他的事來與陳伯爭執。二人一起罵罵咧咧,邊指責對方的不是邊回入廂中。
正逢若林經過,也看見他倆總爭吵。不禁與小史一同抿唇一笑,都覺這二人實在是好氣又好笑。
第二十二章
四溢的水仙芬芳瀰漫山澗,小史踏著柔軟的沙土行走其中。不遠處的清泉瀑簾下,一抹欣長的身影蹲坐其下,帶紗的斗笠遮住了他的容貌。
“若林!”小史興奮地跑去。
天下間除了若林,無人再會有這般美麗的剪影了。
一陣狂風平地而起,山澗的細沙傾刻旋轉而起,帶紗斗笠在風中“倏”地飛掀而失,小史的笑靨瞬間凝固於臉頰——他看見了若林的臉,一張麗顏不在,面目全非的臉。
天空突降朵朵白蓮,縈繞於若林身邊。白蓮的蕊心溢出暗紅鮮血,染遍花瓣精葉,蓮中之人也開始逐漸黯淡……
“若林……若林……不要離開我……無論你變成何等模樣,你都是我最愛的若林啊……”
小史呼喊著向血蓮集中飛舞的瀑布奔去,奔至跟前,他猛然止步——潺潺的瀑簾下,他望見宛如天仙的自己,長衫下擺處竟拖沓著一條純白透亮的狐尾……
“啊————”
小史尖叫著坐起身。額上的冷汗滾下白皙的臉頰,喘著氣伸出冰涼的手將之抹去。方才的夢境令他心驚不已,甚至低首確認自己真未長有狐尾後才安下心來。
血蓮?為何這個夢魘始終纏繞於他?小史憶起夢中的若林,連忙側身摸索。
“若林……若林……”
手到之處是只微暖的竹枕,俯下身,上面還留有淡淡的水仙芳澤。
若林已經外出了吧!
小史撥弄著床邊竹窗上的晨露,川居的生活已過之數月,每日皆似浸於蜜罐之中。每月十五,若林都會外出帶野味與家用之物回來,明知今日他要外出,自己昨夜還任性地與他纏綿了半宿,不禁有些過意不去。
那個溫柔的若林,無時無刻不在嬌慣、寵溺著他。
沒有若林的清晨略顯乏味,若是往常,小史定會先行醒來,隨後輕輕覆上他的雙唇直至將他吻醒,再撒嬌著索求一番。
今日他不在,只可早早起床。穿戴好後推門入院,清新的空氣令他神清氣慡。隆冬早已逝去,初夏展露面顏。
不再去想夢境中令人竦然的一切,小史彎下身專心撥開著前些日剛種下的瓜果。
日上三竿,內廂里嘈雜起來,定是小魚兒醒了。他因貪圖玩耍,中了暑,這幾日躺在床上休息。
“少爺早啊!”人未到聲先到,小魚兒在內廂喚了一聲,推門而出,挨到小史身邊。“今日天氣好,不如我們出去玩玩吧!”
與小魚兒相處時,小史總能追憶起過去與褚楚的純真情誼,深感心慰,但看他頑皮好動,便仍擺出少爺的模樣道:“又要外出玩,倘若再中暑,陳伯怪罪下來,到時我和若林可不幫你說話!”
小魚兒一撇嘴道:“少爺只會與惠大哥粘於一塊,昨日還見你們在廂內親嘴,我去告訴陳伯,這老糊塗竟不相信,還讓我不要管這些事……”
被此言羞得面紅耳赤,小史一把捂住他的嘴:“算我怕了你,說,又想要何物?”
小魚兒笑嘻嘻道:“聽惠大哥說山腳下每月十五都有廟會,我又不可外出。那就勞煩少爺替我買些糖果、蜜餞回來,我早喝膩那老頭熬得白粥了。說是讓我養病,我看準是存心刻薄。”
小史笑罵了他幾句,心想若是下山或許可早些見到若林,也好幫他提些物品,果真答應了,乘陳伯煮飯之際離開川居。
晌午已過,被似火驕陽灼烤得兩頰通紅,風塵僕僕地趕至山腳,何來什麼集市廟會,路經一家茶攤,聽小二哥說現今洛陽城內兵荒馬亂,百姓們忙著輾轉逃難,誰還會來做買賣。
白跑一趟,小史只好回去。行路實覺酷暑難耐,便撿路邊樹蔭處走,心想:歸隱短短數月竟恍如隔世,仿佛即便在這山秀水美的欒川也可聞得絲絲血腥。
想到若林應已回至川居,小史不由地加快了腳步。走至一狹窄處,回家心切,想省事不繞遠路,便小心地貼壁而走,不料身體未把握好重心,直直地跌倒下去。
小史還未來得及睜眼,只覺身體一輕,已被人打橫抱起。呼呼風聲於耳邊穿梭,又是騰雲駕霧之感。
風聲逐漸變小,上方傳來一個令他惶恐不已的聲音:“你可睜開眼睛了!”
小史臉色驟然變白,猛地睜開雙目,烏黑的鳳眼緊盯於面前邪惡而又英俊的臉龐,道:“你怎會找到此地?”
司馬鄴得意一笑,端詳起懷中人,眉目唇腮都仔細看過,隨後俯首道:“你還是如此清瘦,離開皇宮,過得不好麼?”
小史嗤之以鼻,白了他一眼,心道身處司馬鄴手中,也不可硬來。只好閉口不言語。
不料司馬鄴今日好似並未打算為難他,走至山路中間,將小史緩緩放下。
回至地面,小史仍覺不安,環視四周,正處於無人的半山腰,這該如何是好?
此抹憂慮完整地落於司馬鄴眼底,眸中折出一絲戲謔,一伸手便將他摟至跟前。
小史抿唇向後退去,司馬鄴道:“今日未帶你那紅粉知己的下人前來,你是不是又想自盡予我看?”
我與若林過著神仙般的生活,為何要自盡?
小史心中念叨。
兩人對立而站,互相看著,似是猜測對方心思。
小史忽然起念:他今日前來,定是要將我與若林捉回朝中。司馬鄴雖心狠手辣,但對我到有幾分痴狂。可若林卻處境危險,無論如何,也不可讓他知道川居所在。
司馬鄴似是看穿他心中所想,笑道:“你勿需怕我帶你回宮,可今日你卻應回一個地方。”
被此冰冷笑容一擊,似是被利物所刺,霍然瞪他:“何處?”
司馬鄴冰冷的笑容越發漾開:“你可否忘了一年之前,緣何入宮?”
小史心頭一緊,道:“你究竟要說何事?”
司馬未立刻答話,仍是付誅一笑,像早料及他有這等反應,隨後道:“今日可是你周家全族人的忌日,你不應回去忌拜他們在天之靈麼?”
小史覺他說得詭異,不想與之對視,低頭避開。
司馬鄴上前挑起他的下巴道:“你入宮不是千方百計欲要尋出屠族仇人麼?今日一去,便可解開所有謎團。如何?到了眼前,又不敢了?”
他掙脫司馬鄴的手,後退兩步,冷冷道:“你當我還會相信於你?恐怕我一出這欒川就被你部好的精兵捉回宮去了。”
司馬鄴哈哈笑道:“我的傻小史,我若要捉你,何須部署精兵?憑我一人還帶回不了你?”
小史被此話擾得變了臉色,連連後退道:“若林還在家中等我,恕我不再奉陪了。”
說完便飛快地向林間鑽去。
見他一會功夫便消失了蹤影,司馬鄴輕挑犀利的長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