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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祥之兆迅速升華成恐懼,周相公不安地回頭看了看奶娘懷裡的小史。

    “去把這狐狸宰了,如經不祥之物怎能留在府上?”周相公強迫自己保持冷靜。

    “是!主子!”

    家丁剛想帶下白狐屠宰卻被一聲聲啼哭給打斷——奶娘懷裡的小史不由何故地大聲哭鬧起來。眾人不禁手忙亂起來,而白狐也好似通了靈性,牢牢抓住這個機會,拼死從家丁手中掙脫。

    又是一道刺眼的閃電,眾人本能地以手捂眼。白狐藉機跳離桎梏。在一連串響得手不能離耳的響雷過後,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而在周相公看來更令他覺得困惑不安的是,自白狐成功逃脫後,兒子的哭聲也漸漸小了下去直至完全平靜著安然入睡。好像這場哭鬧就是為了解救白狐似的。

    “主子!不好啦!夫人流血不止,快撐不住了!”

    房內傳來女僕的大呼,周相公突覺天旋地轉連忙衝進房中。

    眼前的景像足以讓所有後來進屋的人倒抽一口涼氣,房裡的盛水的器皿都被帶血布條染成刺眼的紅色。床簾已被扯破,床單底部仍潺潺地淌下鮮血。  

    “夫人!夫人!”看見愛妻渾身凌亂,奄奄一息地躺在血泊之中,周相公心疼欲裂。“快去請大夫!來人,快去請大夫啊!”

    “麟兒……麟兒……”

    周夫人自知命不久矣,在香消玉殞之前口口聲聲地呼喚著誕下的孩兒,想要看上一眼。可惜她體力不支,連繼續開口的勁也使不上來。

    “夫人莫說話,大夫馬上就來了。”周相公根本沒理解愛妻的心意竟遷怒於無辜的小生命,“都是因為他,早叫夫人不必再生,為何不聽我勸?”

    周夫人卯足了最後一口餘力搖了搖頭,把手伸向奶娘的方向,輕道:“麟兒……”

    奶娘趕緊把小史抱去床邊,周夫人含笑輕撫孩子的額發。摸至臉頰,手的速度竟加速起來,隨之整個滑落。

    “夫人!夫人!”在場所有人大呼道。

    周相公更是難已置信地拍打著愛妻的臉龐。  

    剎時,周家上下沉浸在哭聲的海洋。添得新丁卻送走了自己相濡以沫的妻子。周相公實在無法接受,徹底扭曲了妻子臨終的意思。

    他一步一顫地走向奶娘,一把搶過她懷裡的孩子。

    “都是這狐仙轉世的孽種,可憐他娘一把他生下就被剋死,長大了豈不滅了整個晉朝?”語畢竟鬆開雙手,欲將孩子摔死。

    “爹!”婉兒眼疾手快,一把接住了摔落而下的弟弟。“娘如此辛苦才換來小史一命,你豈能忍心害他?”

    周遭哭聲四起,周相公目光呆滯地後退兩步。

    “罷罷罷!”他一屁股跌坐在地,“訖今以後不准讓他接近祖宗牌位,近身的僕人也統統不得為女婢!還有日後小少爺到了年紀,不准教他讀書寫字。經商理財、國家政事更是一個字不許傳到他耳朵里。”

    周相公的心徹底涼了,又或許已經跟隨著愛妻的一同逝去了。他討厭這個奪走他心愛人生命的孩子。

    那副姿色、那場雨、那抹閃電、那響雷還有那鬼異的白狐與愛妻臨走時郁怨的眼神統統折磨著周相公的理智。他開始相信這個孩子是來討債的了。  

    是來向周家上下乃至整個天下討債的。而他卻和前人一般做了一個愚蠢的鴕鳥決定——斷了他所有增長學識的機會。而禍水必定要碰上紅顏,因此不可讓他接近女子。

    所有人低頭啜泣,啜泣夫人的離逝,啜泣這孩子的降生,啜泣他被安排好的不公命運,啜泣這雨夜為何如此漫長……

    ※ ※ ※ ※ ※ ※ ※ ※ ※ ※

    一場春花一場夢,時光飛逝,十五載的光陰從指間飛過。又到了多雨的季節,郊外綠油油的糙坪上飛馳著一隻風箏。

    “少爺!別跑了,給我放一下嘛!”

    清亮悅耳的嗓音迴蕩於糙坪。一身潔白的麻質布衣,一個靈秀可人的少年正奮力追趕前方手持風箏的飄逸身影。

    “砰——”

    少年見久久追不上,乾脆一躍抱住前方纖瘦的身影。速度加衝力故而使他們滾作一團,風箏線將兩人一圈一圈的緊緊纏繞。

    “你再教我識一個字,我就把風箏借你放啊!”  

    身下傳來泉水般動聽的聲音,少年連忙抬起頭,露出底下一張美得令人沉醉的精緻面顏。

    如果要用“美麗”來形容他的容顏,那根本無法概括表述這層感覺的一絲一毫。因為“美麗”一詞用在他的身上已經顯得太為蒼白無力。隔著輕紗凌羅可以毫無玄念地猜得底下定是一片潔白似雪的肌膚。

    在他的胴體上好像籠罩著一圈晶亮的光環,聖潔無比,而這聖潔的光環又如露霧夜月般圍繞著的他。

    美到讓人心碎,美到令萬物動容的地步。一顰一笑都好似令普天之下無人敢去褻瀆。

    如瀑如夜的黑髮束起後垂順至肩,仿若遮蓋住更多的靈光外漏。溫柔白皙的臉龐上相鑲著一雙似水般的丹鳳美目,對上那雙眼睛仿佛天底下再沒有什麼不美好的事了。

    “得了吧!上次教了個‘國’字已被老爺打得屁股開花,這次說什麼我也不教了!”

    他,褚楚。五歲時被買進周家,貼身伺奉同齡的周家小少爺。周家請來最好的夫子,褚楚以為是來教導少爺的。沒料到卻是為他請的。

    如今年近十五的他已是寒窗十年、飽讀聖賢了。  

    這家人到是奇怪得緊,專為他人做得嫁衣裳,何況他只不過是一個伺僮。相反不管少爺求知好學的欲望有多強,老爺都是堅決不會同意讓人授予他半點學識的。

    周家沒有女主人,聽幾個愛嚼舌根的下人道夫人死後老爺從未正眼瞧過其他女子。而那個委婉動人的大小姐也已在一年前出嫁。

    過去時常看到少爺問小姐為何老爺不讓他識字,小姐只是落淚從不言語。

    褚楚心裡頭明白老爺還是向著自家孩子,他讓人教他念書,還不是為了讓不懂學問的少爺身邊有個有見識的伺僮以防被人欺負麼。但到周家的十年裡從未有人提起或敢提老爺不讓少爺念書的真正原因。

    “呃……”

    底下發出一聲小小的呻吟,褚楚發現風箏線越勒越緊,少年的衣袖已被勒破。

    “忍一下噢,少爺,我幫你解!”褚楚俐落地解起兩人身上的束縛。

    有時與夫子談天闊論地議及詩辭歌賦,褚楚真覺得自己才像個少爺。但他不是,就從他們的衣著上看他就不是。少爺穿得是上好的絲綢,他只配著粗糙的麻衣。  

    “哈哈……好一副雙鳳戲水圖啊!”

    聞聲而去只見一個詩人浪客模樣的人正瞅著他們笑。褚楚年幼學問卻不淺,聽出這話中話的意思,加上他為人好勝潑辣,立即起身叫罵:“去你的!少在這裡發表yín論,閃遠點!”

    詩人到也不怒,心道:好個厲害的小伺僮。

    “鄙姓張,單名一個翰字(友情客串)。敢問公子姓甚名甚?”

    “你爹姓褚,名還是念楚,懂了麼?”

    張翰不理會褚楚的傲慢無理逕自向另一少年靠近。雲遊四海見過的美女俊男數不勝數。而這等絕色到是破天荒頭一遭。

    少年的氣質仿若與這郊原美景溶為一體,但又自然地成為主角,使天地萬物也不自覺地成了陪稱。張翰突覺見到此等尤物真可謂三生有幸。

    相較之,那些所謂的國色天香、千嬌百媚都是如此的貽笑大方。

    “問我麼?我姓周,名小史。”笑面如靨,在褚楚沒來得及捂上他的嘴,小史已經脫口而出。  

    “你就是洛陽城內周氏的公子?”張翰顯得興奮異常。

    早聞皇城內有一人家生有一年近十五,有著傾國之貌的男孩,今日有幸見著,果然名不虛傳。

    “是又怎麼樣?收了你的賊眼,再看我家少你我可喚人嘍!”

    身處郊外,其實再喚也喚不來半個人。張翰覺得好笑,目光又落到這俏伺僮的身上。

    伶牙俐齒,不愧是陪在周小史身邊的人。樣貌也是清新脫俗,但與小史相比卻又根本無法逾越分毫。

    張翰微笑著背過身走到一邊坐下,從布囊中取出隨身攜帶的文房四寶,口中還念念有辭。

    褚楚見他不再騷擾,便拉著小史跑向一邊擺弄拽落在地的風箏,對他不加理睬。

    過之不久,張翰恭敬地呈給小史一幅書稿,小史好奇地打開觀望,但他根本看不懂一個字。立即就被褚楚搶了去。

    翩翩周生。婉孌幼童。年十有五。如日在東。

    香膚柔澤。素質參紅。團輔圓頤。菡萏芙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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