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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原先已猜得大致內容,小史仍覺斗轉星移。

    梅瑩妃竟是鄴兒的娘,怪不得他們有時的眼神如此相像。司馬熾會顧慮他們的母子關係,不讓他們同時會面了。

    對梅瑩妃,小史有種說不出的好感,如同慈母一般,像極了曾經呵護關愛他的姐姐。

    “若不是她,我與若林也不會如此快遠離風香殿呢!”施笙收起書稿說道:“若林的字酷似梅瑩妃所書,皇上也是無意翻閱名牌才點走了他。而我呢……”

    抿唇一笑,繼續道:“聽說她彈得一手好琵琶,特地去管樂房偷了一把,日練夜練。後來被抓住,打得半死。傷好了,又偷又練。終於讓皇上聽到了……”

    施笙說這段時眼裡漾起波光,像是在證明自己無非是某人的一個影子。

    小史想起藥末,取出交給他,將司馬鄴轉告的話複述了一遍,施笙立即變了臉色。

    果然,不出半柱香就有人來報,說是皇上招人侍寢。但招的不是施笙卻是小史。

    施笙先是不解,轉而笑道說是小史的字體讓皇上認出了。  

    得知並非自己前去侍寢,他到有些高興,教導著小史除了皇后,無人可在皇上寢宮逗留整夜。到了下半夜自會有其他嬪妃孌童前來接應。

    小史心中迷茫,終於有機會單獨接觸那狗皇帝了。可在宮中的生活已讓他明白皇宮是個被層層疑團所包圍的巨大牢籠。家人真是死在此等無能皇帝的皇令下麼?

    無論如何,他畢竟是皇上,總脫不了干係。

    在給他更衣裝扮時,小史見施笙興奮地如同嫁女兒般,問道:“我要去服侍你的心上人了,你不難過麼?”

    這一問,施笙笑得有些慘白,道:“後宮之醋我還吃得過來?再說皇上是梅瑩妃的,你也並非皇上的?”

    見鏡中的小史為之一動,低頭又道:“那就更非若林的了。把你帶入宮送進風香殿調教,這些全非皇上與我的意思。”

    小史知道他說得是司馬鄴,道:“你和鄴殿下又有何等淵源,為他連心愛的皇上也要殺?”

    聽見背後的梳子應言落地,小史接著道:“那包藥你總不會說是何補藥吧!”  

    施笙一急,沖小史吼:“你是看到我給皇上服毒藥了,還是皇上已經駕崩了?”

    “宮中的伎倆還會一針見血麼?無非是耗著待它日積月累發作罷了。”

    突然間施笙些懼怕銅鏡中那張絕美的容顏。這么小的年紀卻能令自己也覺害怕,如同被這話燙到了心靈最深的傷處,他立刻跑了出去。

    小史面對銅鏡戴上最精緻的銀質發冠,或許今夜他便可了結所有要做之事了。

    第十五章

    在前往司馬熾寢宮途中,路經一片梅林。黃昏與暗夜重疊,寒風輕拂,掠捲來帶有暗香的似雪花瓣。

    引路的侍者告知小史這乃皇上贈予梅瑩妃的。見小史貌勝天仙,沉魚落雁,暗散著蓮花般清新的氣質,又調笑說若是他能討得皇上歡心,日後或許可得一蓮花池。

    小史心中暗笑這侍者不了解形勢,司馬熾早已大權不在,而自己也心有所屬,何必去討他歡心。

    進到比其他宮殿來更顯清靜寢宮,小史無心欣賞其中的假山湖泊,一路跟隨侍者。

    離開夜笙殿時,他想貼身帶把匕首,但想起那風也吹得倒的司馬熾,覺得實屬多此一舉。  

    穿過一個個長長的迴廊,小史記下每處侍衛的把守位置,一張逃脫的圖線已在心中繪製。

    到了廂房門外,侍者交待小史在廂中等待,便把名牌交予他。

    小史一看,果然是剛入宮時用楷書所寫的名字。

    入到廂中,隨意打量著其中擺設。

    此廂共分兩間,內間為寢廂,最為顯眼的寬敞床塌上垂落輕盈曼帳,淡淡的薰香令人心曠神怡。

    外間則柱有盤龍樑柱,木質高閣上束滿詩書,案上備有文房四寶,應屬讀閱書籍之用。

    整個廂房雖顯雍容卻又冷清異常。

    小史伸手拂過書案,竟沾上一塵薄灰,想必已是許久未曾使用。

    “皇上到——”

    一聲高亢尖銳的嗓音傳來,伴隨著輕咳。在總管的攙扶下,司馬熾緩緩步進廂來。

    小史跪下行禮,待總管出廂後才抬頭對視上司馬熾蒼白的臉龐。

    見小史在望自己,司馬熾眼神遊移,似是對他毫無印像,獨自走到案邊取來紙筆。

    “你寫幾首詩予朕看看!”  

    小史知他並非真要自己侍寢,無非是在尋覓梅瑩妃的影子。對這個傀儡皇上,他心中也無懼怕,大方地過去執筆默下《出師表》。

    司馬熾原想睹字思人,以為小史會寫些風月之詩,不想竟是這一文章,頓生疑惑。

    小史擱筆起身,見他不解,道:“三國末年,劉備奔殂,孔明深知大勢已去,出外抗敵特寫下此表交予後主劉禪,可精魂已逝,後人又怎繼前人?想我晉朝更為可嘆,非但後繼無力,且朝中四分五裂,外敵虎視眈眈,實屬內憂外患。卻連這制表忠賢也未有一個。”

    簡短几句卻將形勢黑暗,皇上無能完全數落一遍。

    司馬熾心中漾起漣漪,江山原本就不歸他管。何時,他才可攜及心愛人之手遠離這宮廷,不再做個傀儡皇上?

    放下小史所書的《出師表》,迴避開社稷之事,司馬熾問道:“你習字多久了?”

    “一月之久。”小史答道。

    “一月?”司馬熾驚嘆,“入宮前你是何許人家的孩子?”

    此問正中小史下懷,指甲深陷掌心,正色道:“家中姓周,是洛陽一戶經商世家,製作青銅寶器。鄰國番邦也常捎來定單,此廂中也有我家所制銅器。家裡經商多年,皇上可曾聽聞?”  

    司馬熾輕咳著坐到書案前的座椅上。

    “朕已多年未涉足宮外,對經商世家不怎了解。你若念家,便與宮中官事說一聲,讓他出宮購置器皿時帶你一併去,也好會面親人。”

    “如何可能?”小史輕笑,“除去我和一名家僕,周家全族早已懸樑而死,就連骨灰也已隨風而逝,灰飛煙滅了。”

    見司馬熾渾身一顫,小史又道:“可憐我姐姐身懷六甲,卻也難逃厄運。滿門賜死,這些皇上可別說不知呀!”

    司馬熾的瞳眸逐漸暗淡,仿佛那幕慘景就在眼前。

    身邊的少年散發出一絲朦朧霧氣,如高山雪蓮般冰冷聖潔,帶著一股子哀憂的仙氣。

    他似乎明了小史的意途,淡道:“你信也可,不信也可。朕兩年未理朝政,臥居深宮養病,即使親政之時,也未屠人九族。你今日來定是抱著報仇之心,朕也是垂死之人,早些歸天也無何不可。”

    司馬熾輕嘆一口氣,到將生命看得可有可無。

    小史怒發沖際,如今告訴他此事是這病柳皇上所為,他也不信。一個連自身價值也不珍惜之人又怎會誅殺他人?  

    可他仍負有責任,小史憶起當夜目睹家人懸屍廳堂的景像就覺心寒。一把扯過司馬熾的衣領吼道:“你道是萬事不管,清靜自在。可否想過天下疾苦?江山操縱於他人之手無妨,被人奪去權利屠害百姓無妨。我全家就如此莫名地成了冤魂,你卻全然不知!”

    小史鬆開手,司馬熾癱倒而下,皇冠重重地砸於案上。

    “朕連自身之事也無從料理,怎去管天下人?”

    細微的聲音斷斷續續傳來,耀眼的龍袍下那具纖弱的身體貼靠在案上如同即將死去,小史忽覺他可憐不已。

    “瑩妃……朕的瑩妃……”

    司馬熾勉強支撐起身子,端看小史所寫的字跡,口中念念有辭。

    忽然他開始劇烈的咳嗽,肩膀不斷抖動。“簌”地一聲,竟咳出一口暗紅的血來。

    燭台上的燭燈也似感染了他的病症,不停搖晃。

    小史有些不知所措,他雖憎恨司馬熾,但見他如此痛苦又心生測隱。  

    笙兒和梅瑩妃若見了此狀,定會心如刀割。

    他明白為心愛之人心痛的感覺,便欲上前拍撫司馬熾,又因他渾身顫動而近不了身。

    無計可施,小史準備出門喚人。剛一打開廂門,一股水仙芬芳便迎面而來。

    時光仿佛在此刻停滯,心跳的聲音分外清晰。入目的是那張此生不會忘卻的純麗容顏,那身白色的長袍,似水純潔,無不綻現出絲絲溫柔。

    若林?是若林?

    小史眼前開始動盪迷離,升起霧氣。

    不要模糊,讓我看清他!

    即便在風香殿過著人間煉獄般的日子也未掉過眼淚,此刻卻有鑽石在眼中一閃一亮。

    若林同樣難以自拔地對視著已開始蛻變的小史,如同隔了億萬年後,再次邂逅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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