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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句低不可聞。楊直看著她雖是笑著的,但是眼角晶瑩的淚滾落,落在長寧的臉頰上,小孩不知母親悲苦,被冰涼的眼淚逗得咯咯笑了起來……
……
在過年前一天,王靖終於被蕭鳳溟大軍剿滅。消息傳來,聶無雙正抱著長寧站在窗前,聞言,微微一怔,隨即長嘆一聲,不再做任何評價。過了許久,長寧殿外傳來沉重的腳步聲。
她回過頭,與那一雙風雪中來的深眸久久凝視不語。
蕭鳳青一身鎧甲,慢慢走進殿中。
聶無雙靜靜看著他,清澈的美眸似能照出他所有的疲憊與灰心。
侍女們上前要為他褪下鎧甲,蕭鳳青揮了揮手,命她們退下,這才坐在椅上,支了額角,看著聶無雙淡淡地笑:“你都知道了?”
聶無雙點了點頭。
蕭鳳青笑了起來,往昔如刀裁的鬢角如今也亂了幾分,他捂住眼,慢慢地道:“聽說這一次他把王靖五馬分屍,屍體拋擲四方,首級懸於樹上。這不像是他的手段。”
“這是帝王的手段。”聶無雙慢慢道:“他在警告部下,不可以王靖為榜樣。叛臣賊子,死都不能全屍。”
蕭鳳青一怔,失笑:“是,我竟沒想到。”
聶無雙看著懷中的長寧,淡淡笑道:“殿下不是沒想到,是心亂了。”
“亂?”蕭鳳青哈哈一笑,漂亮的長眉一挑,似笑非笑地看著眼前的聶無雙問道:“我為什麼會亂?”
聶無雙眸光柔和,只是重複:“殿下亂了,也累了。”
蕭鳳青想要笑,臉上卻擠不出半分笑意,俊魅的容顏頃刻間似滄桑了好幾年,總是帶著嘲諷的眼終於染上了淡淡的哀傷。
許久許久,他才問道:“那你說本王的出路在哪裡?”
聶無雙搖頭,輕笑:“沒有出路。你和我都沒有出路。”
她一雙美眸看定蕭鳳青一字一頓地道:“鳳青,向他投降吧。”
蕭鳳青仰頭哈哈一笑,站起身來,看定聶無雙的,淡淡道:“不。”
他說罷,上前看著長寧,修長的手指被長寧好奇地抓著把玩,嬰孩的手那么小,只夠抓牢他的一根手指。蕭鳳青看著看著,深眸中掠過聶無雙極少見過的溫柔:“長寧,很好的名字。”
他看著聶無雙,終於露出她看不明白的恍惚笑意:“無雙,若有來世,你可願做我的妻,我們從頭開始,白頭到老,不離不棄。”
聶無雙眼中的淚一顆一顆滾落,許久,她帶著滿面的淚笑著點頭:“好。”
他最後看了她一眼,把她和長寧擁在懷中,緊緊的。
寒風吹入溫暖入春的殿中,他最後看了她一眼,轉身毅然沒入了黑暗之中……
聶無雙抱著長寧,久久看著他離去的黑暗夜色,心從未有這一刻這般涼……
網
聶無雙誕下麟兒,母子均安。這個消息如長了翅膀一般飛過千山萬水,一直呈到了蕭鳳溟的手中。
修長的手放下戰報,捻起這封薄薄的密報。行營中的一間寬大的書房被充做了臨時的御書房。蕭鳳溟看了許久,這才放下,他撐住書桌,心頭不知是該狂喜還是悲涼。累
孩子……他和她的骨血,就在千里之外。她生下孩子的時候,是否有想過他——孩子的親生父親?
有什麼從心底流過,一波一波,不停歇,但是疼痛難忍。
林公公悄然上前:“皇上,該歇息了,已經過了三更天了。”
蕭鳳溟擺了擺手:“等等再說。”
他看著牆上的行軍圖,沉思良久:“叛軍王靖那邊可有消息?”
林公公想了想:“奴婢今日聽將軍們在說,好像王靖避戰不出,謠言紛紛。”
“說的都是什麼?”蕭鳳溟問道。
“有說,王靖要與皇上謝罪投誠。”林公公開口。
“不可能!”蕭鳳溟斷然否決。
“還有的說,王靖要與睿王聯合,一起反攻……”林公公有小心翼翼地道。
“砰!”的一聲,蕭鳳溟俊顏上怒氣深重,拍上桌子:“他敢?!”
林公公看著他,識趣地停了下來。蕭鳳溟在書房中踱步,冷靜下來,沉思許久,這才緩緩道:“不,不會的,蕭鳳青怎麼會再與王靖之流同流合污。”悶
“皇上,可是人心隔肚皮,不得不防王靖再次找上睿王……”林公公低聲道。
“朕明白。”蕭鳳溟手中觸到方才的那一封密報,像是被突然燙了一下,猛地縮回手:“傳朕的旨意,三軍散開,即刻起圍剿王靖的軍隊!”
他深沉如海的黑眸中掠過決心,一字一頓地道:“決不能讓王靖與蕭鳳青聯絡!王靖必定要剿滅!一個不留!”
……
一個不留。
四個字,如天邊烏雲頃刻壓境向王靖的軍隊而去。齊國西南一面,蕭鳳溟一路圍剿王靖軍隊,冷酷清剿的手段如一把無情的刀,收割著王家叛軍的無數生命。西南山多道路險峻,王靖生性狡猾,為了避開蕭鳳溟勢不可擋的騎兵,故意選擇了這一地帶,負隅頑抗。
剛開始蕭鳳溟碰到不少困難,糧食短缺,道路受阻,進程緩慢……等等,但是這樣的困境對於王靖軍隊亦是同樣存在。
蕭鳳溟是一位善於下棋的帝王,心思縝密,布局不緊不慢。終於這一困局應國四年快要接近過年之時突破,王家軍隊因久戰和不熟悉齊國地形,又加上寒冬無糧,軍中病死不少不服水土的士兵。人心開始渙散,不少人半夜拉了馬匹連夜投誠蕭鳳溟的軍隊。
王家軍隊眼看著不過是末日之軍,再無虎狼之師的一點風光。
……
溫暖的長寧殿中,笑聲陣陣。聶無雙含笑看著辱母抱著尚在襁褓中的孩子逗著笑。
“娘娘,該給皇子取個名字了。”侍女們紛紛說道。
聶無雙唇邊笑意不改,眼中卻漸漸淡了光彩:“還小,不用了,就叫個辱名便可了。這樣好養活。”
楊直在一旁看著小皇子的睜開烏溜溜機靈的雙眸,越看越是喜歡,不由接過辱母的手,把小皇子抱在懷中:“娘娘說得極是。就叫個辱名吧。”
聶無雙依在美人榻上,看著小皇子天地無欺的雙眸,想了許久,這才道:“就叫他長寧,小名寧兒吧。”
她看著這齊宮的長寧殿:“本宮覺得寧字好,有安寧與世無爭的意味。”她頓了頓:“更何況,這一兩個月他都是在這長寧殿中長大,這樣的日子很好……”
殿中的笑聲頓時停了下來,侍女與辱母們面面相覷,都看出聶無雙面上的黯然。再想起這幾日傳來的消息,都不約而同心中湧起兔死狐悲之感。
楊直心中嘆息一聲,悄悄揮退侍女,抱著小皇子上前道:“娘娘又想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