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炭火蓽撥,兩人相對而坐,卻是無言以對。顧清鴻怔怔看著那跳躍的火光舔著煮茶的鐵鼎,神遊天外。聶無雙輕撫著手腕上的羊脂玉鐲,只沉默不語。
不知是深夜是哪座秦樓楚館的歌姬在徹夜唱歌,飄渺的歌吹隨著夜風傳來,模模糊糊令人心中升起淒涼。
原來愛與恨,到最後竟是這般相對無言。
聶無雙抬起明眸,淡淡地道:“今夜本宮冒險出宮,一是感謝顧大人前日相救之恩。”
顧清鴻不回頭,半晌才道:“這是顧某應該的。無論是誰在當時一定會保護娘娘與……三皇子。”
聶無雙清淡一笑,笑得自嘲:“是應該麼?顧大人不是最恨本宮的麼?”
顧清鴻聞言微微一怔,隨後慢慢搖頭:“不,我從未恨過你。”
他轉頭,清朗如月的面容帶著她看不懂的深切痛苦:“當年是我……”
“不要說了!”聶無雙猛地打斷他的話:“恨與不恨,無雙不會再在乎!顧大人不要再提起當年!”
她說完這才驚覺自己激烈的口氣,眼中掠過對自己的厭棄,轉過頭冷冷地道:“今夜本宮前來,第二件事是求顧大人幫本宮一個忙,也算是幫顧大人自己一個忙。”
“什麼事?”顧清鴻眼中恢復平靜,問道。
“宮女秋蒙被顧大人打傷,此事還未被宮正司的人問起,若是有人問,顧大人要說自己未曾在‘永巷’,那一日本宮也從未見過顧大人。”聶無雙說道。
“好。”顧清鴻點頭:“這事可以答應。”
“顧大人明白就好。這事就算宮正司問出來,也不會相信宮女秋蒙所說的一切。”聶無雙心中鬆了一口氣。誰會想到她和顧清鴻還有串供的一天?世事境遇竟如此令人啼笑皆非。
宮女秋蒙刺傷自己這事已經夠蹊蹺了,若是再加上顧清鴻,那豈不是亂上加亂?她不能讓自己再被人有機可乘。
“還有別的嗎?娘娘但說無妨。”顧清鴻平靜問道。
“沒有了。”聶無雙站起身來,轉身拿起一旁的披風,淡淡道:“本宮要回去了。”
“你……”身後傳來他猶豫的聲音,聶無雙頓住腳步,他顫啞的聲音傳來:“既然來了,喝一杯茶再走吧。”
他的聲音帶著她熟悉到骨髓的溫柔,心忽地顫了一下,若不堪重負的往事只是噩夢一場,她與他今日何嘗會是這樣生死不願相見?
一滴淚悄然從眼角滾落,聶無雙冷冷拭去,拒絕:“不必了。今日前來本就是無奈之舉,無雙不會與仇人談笑自若,忘記了曾經。”
她說罷,毅然轉身離開,推開竹門一股夾雜著濕氣的風迎面撲來。夜風這般急,已有點點雨滴打下,她略微猶豫一下,身後傳來腳步聲,顧清鴻已經撐起一把傘遮到她頭頂。
“走吧,讓顧某送送娘娘。”他的氣息就在身後,聶無雙心中無奈,只抿緊紅唇,一聲不吭。
顧清鴻走到她身邊,淡淡道:“娘娘總該不會怕顧某在半路害了娘娘的性命吧?”
他自然而然把傘傾向她那邊,為她擋住漸漸大了的雨滴,廊下昏黃幽暗的燈下,他的眉眼如此熟悉,她閉上眼都能描摹出他每一道的輪廓。
聶無雙看著漸大的雨勢,這時再推辭豈不是矯情。
她深吸一口氣,攏住頭,冷冷一笑:“本宮怎麼會怕?”
她說罷當先提起裙擺走入雨中,顧清鴻跟上,不緊不慢地走在她的身側,雨越下越大,顧清鴻住的地方本就偏僻,聶無雙為了不讓人起疑,把馬車又停在遠處,這一路走去,一會就濕了鞋襪,腳下泥濘不堪,每走一步都十分艱難。
她一聲不吭,只是往前走,而頭上的傘總是細心而周到地為她擋了大半的風雨。她一回頭,卻見他早就一身雨水,身上的青衫濕透,
雨沒有停止的趨勢,瓢潑一般,天地間都他見她停下,自然而然地站住,以目光詢問。
雨水順著他的臉頰滾落,慢慢滴下。心頭一股巨大恨意湧上,她忽地一把打掉他手中的傘,大雨頓時傾盆落下,她在雨忽地冷冷笑了:“顧清鴻,你何必如此惺惺作態!你知道麼?你讓我噁心!你以為你現在對我施捨一點好,我就會忘了當年你是怎麼對待我和我們聶家的嗎?”
傾盆的雨水頓時令兩人渾身濕透,雨水順著她的臉頰滾落,猶如當年她在午門街上,那一夜滲入骨髓的春雨,還有流不盡的血水……
她簌簌發抖,怒視著暴雨中的顧清鴻,黑夜掩蓋了天地的一切,仿佛這天地間只有他和她兩人。不知是淚水還是雨水不停歇地從眼眶滾落,她陡然哽咽,顧清鴻定定看著暴雨中失態哭泣的她,羸弱的雙肩一顫一顫,雨水打濕了她身上薄薄的春衫,勾勒出她瘦而曼妙的身軀,心底那麼痛,痛得無法呼吸。
“無雙……”他向她伸出手,卻發現兩人只是咫尺,卻無法觸及。
聶無雙擦了一把臉上的雨水與淚水,蒼白的面容如暗夜陡然盛開的蓮,她收住哭泣,陡然轉身,卻在回頭那一剎那,被雨中慢慢走來的身影震住。
她捂住蒼白的唇,看著那把傘下熟悉的面容,有宮人上前,明亮的宮燈在暴雨中明滅不定,他的面容這般清晰。
“無雙……”他嘆息一聲,走上前,執起她冰冷的手:“怎麼不回宮?”
“皇上……”聶無雙只覺得心中有什麼咯噔一聲掉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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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五章 問天
他的眼眸映著宮燈跳躍的燭光,幽深難辨,他身上穿著雨蓑,雨水從蓑衣上落下,點點飛快滴落。他握了她的手,把身上的雨蓑褪下為她披上。他做這一切的時候自然而然,仿佛已經做過千百遍。
聶無雙怔怔看著他的面容,卻看不出他臉上是喜是怒。蓑衣沾染了龍涎香,幽幽盪入她的鼻間,累
顧清鴻已重新撿起丟落在地上的傘,暴雨中,他翩然出塵的身姿未有一絲狼狽,即使被人窺見方才的失態。
“皇帝陛下若是不急,在鄙人的竹舍中避避雨吧。”他邀請道。
蕭鳳溟一笑,握了聶無雙的冰冷的手輕輕搓揉為她驅寒,淡淡道:“如此甚好。借貴寶地給朕的愛妃換身濕衣。她身子一向弱得很,這樣濕著回去恐怕又會著涼生病。”
顧清鴻聞言,握傘的手微微一顫,但很快,他便恢復自如,略略躬身,在前面沉默引路。
蕭鳳溟握了聶無雙的手向前走去,卻發現她定在當下,一動不動。
“走吧,去換身衣裳。”他看著她的幽幽的美眸,卻看見她眼中的固執與受傷。
“皇上跟蹤臣妾麼?”她突然開口,已經停歇的眼淚又突然滾落,明明是自己錯了,卻還是這般不可理喻地質問他。她這是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