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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秀姐方欲說話,只見府里的幾個執事人進來,都是支取東西領牌的,雲秀姐命他們要了帖念過,聽了一共五件,因指兩件道:“這個開銷錯了,再算清了來領。”說著將帖子摔下來。那二人掃興而去。雲秀姐因見喬路在旁,便問:“你有什麼事?”喬路忙取帖子回道:“就是方才車轎圍子做成,領取裁縫工銀若干兩。”雲秀姐聽了,收了帖子,命王長河登記;待趙達交過,得了買辦的回押相符,然後與喬路去領。一面又命念那一件,是為世寶外書房完工,支領買紙料糊裱,雲秀聽了,即命收帖兒登記,待喬路繳清再發。
雲秀姐便說道:“明兒他也來遲了,後兒我也來遲了,將來都沒有人了。本來要饒你,只是我頭一次寬了,下次就難管別人了,不如開發了好。”登時放下臉來,叫:“帶出去打他五十板子!”眾人見雲秀姐動怒,不敢怠慢,拉出去照數打了,進來回覆。雲秀姐又擲下楊府對牌:“罰革他一個月的錢糧。”吩咐:“散了罷。”眾人方各自辦事去了。那被打的也含羞飲泣而去。彼時楊府兩處領牌交牌人往來不絕,雲秀姐又一一開發了。於是楊府中人才知雲秀姐利害,自此俱各兢兢業業,不敢偷安,不在話下。
如今且說世寶因見人眾,恐夏雨受委曲,遂同他往雲秀姐處坐坐。雲秀姐正吃飯,見他們來了,笑道:“好長腿,跑得這麼快很久不來陪陪,上哪裡瘋去了,快上來罷。”世寶道:“我們來了。”雲秀姐道:
“在這邊外頭吃的,還是那邊吃的?”世寶道:“同那些渾人吃什麼!還是那邊跟著老太太吃了來的。”說著,一面歸坐。
雲秀姐飯畢,就有楊府一個媳婦來領令牌,為支取香燈,雲秀姐笑道:“我算著你今兒該來支取,想是忘了。要終久忘了,自然是你包出來,都便宜了我。”那媳婦笑道:“何嘗不是忘了,方才想起來,再遲一步也領不成了。”說畢,領牌而去。一時登記交牌,夏雨因笑道:“你們兩府里都是這牌,倘別人私造一個,支了銀子去,怎麼好?”雲秀姐笑道:“依你說,都沒王法了!每人拿牌去支取物件,或者錢糧都有登記,誰敢冒領,到月底查帳豈不是就要敗露。”世寶道:“怎麼咱們家沒人來領牌子支東西?”雲秀姐道:“他們來領的時候,你還做夢呢。我且問你,你們多早晚才念夜書呢?”世寶道:“巴不得今日就念才好。只是他們不快給收拾書房,也是沒法兒。”雲秀姐笑道:“你請我一請,包管就快了。”世寶道:“你也不中用,他們該做到那裡的時候,自然有了。”雲秀姐道:“就是他們做也得要東西,擱不住我不給對牌,是難的。”世寶聽說,便猴急著向雲秀姐身上立刻要牌,說:“好姐姐,給他們牌,好支東西去收拾。”雲秀姐道:“我乏的身上生疼,還擱的住你這麼揉搓你放心罷,今兒才領了裱糊紙去了,他們該要的還等叫去呢,可不傻了?”世寶不信,雲秀姐便叫王長河查冊子給他看。正鬧著,人來回:“湖北去的催鐵來了。”雲秀姐急命叫進來。催鐵打千兒請安。雲秀姐便問:“回來做什麼?”催鐵道:“二爺打發回來的。王姑老爺是十月初二丑時沒了。二爺帶了王姑娘同送王姑老爺的靈到老家宜昌,大約趕年底回來。二爺打發奴才來報個信兒請安,討老太太的示下。還瞧瞧奶奶家裡好,叫把大毛衣裳帶幾件去。”雲秀姐道:“你見過別人了沒有?”催鐵道:“都見過了。”說畢,連忙退出。
雲秀向世寶笑道:“你春花妹妹可在咱們家住長了。”世寶道:“了不得,想來這幾日他不知哭的怎麼樣呢!”說著蹙眉長嘆。
雲秀見催鐵回來,因當著人不及細問楊德官,心中七上八下。待要回去,奈事未畢,少不得耐到晚上回來,又叫進催鐵來,細問一路平安。連夜打點大毛衣服,和靜兒親自檢點收拾,再細細追想所需何物,一併包裹交給催鐵。又細細兒的吩咐催鐵:“在外好生小心些伏侍,別惹你二爺生氣。時常勸他少喝酒,別勾些混帳女人,更不要去那煙花之地。我知道了,回來打折了你的腿!”催鐵笑著答應出去。那時天已四更,睡下,不覺早又天明,忙梳洗過到楊德祿府來。
那楊德祿因見發喪日近,親自坐車,帶了陰陽先生往大相國寺來踏看寄靈之所,又一一囑咐住持慧通法師好生預備新鮮陳設,多請名僧,以備接靈使用。慧通忙備晚齋。楊德祿也無心茶飯,因天晚不及進城,就在淨室胡亂歇了一夜。次日一早,趕忙的進城來料理出殯之事,一面又派人先往大相國寺,連夜另外修飾停靈之處,並廚茶等項,接靈人口。
雲秀姐見發喪日期在近,也預先逐細分派料理,一面又派楊府中車轎人從跟趙夫人送殯,又顧自己送殯去占下處。目今正值延邊王夫人亡故,陳趙二夫人又去弔祭送殯;錦州知府壽誕,送壽禮;又有胞兄趙義連家眷回老家,一面寫家信並帶往之物;又兼梅花染疾,每日請醫服藥,看醫生的啟帖,講論症源,斟酌藥案。各事冗雜,也難盡述,因此忙的雲秀姐茶飯無心,坐臥不寧。到了楊德祿府里,這邊自己府里的人跟著;回到自己府里,那邊楊府的人又跟著。雲秀姐雖然如此之忙,只因素性好勝,惟恐落人褒貶,故費盡精神,籌劃的十分整齊,於是合族中上下無不稱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