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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必太太記錯了。”趙夫人道:“有沒有,什麼要緊。”因又說道:“該隨手拿出兩個來給你這妹妹裁衣裳啊。等晚上想著再叫人去拿罷。”趙雲秀道:“我倒先料著了。知道妹妹這兩日必到,我已經預備下了,等太太回去過了目,好送來。”趙夫人笑笑,點頭不語。
當下茶果已撤,楊母命兩個老嬤嬤帶春花去見兩個舅舅去。楊少海之妻陳氏
忙起身笑回道:“我帶了外甥女兒過去,到底便宜些。”楊母笑道:“正是呢。你也去罷,不必過來了。”那陳夫人答應了,遂帶著春花和趙夫人作辭,大家送至穿堂。垂花門前早有眾小童拉過一輛翠幄清油車來,陳夫人攜了春花坐上,眾老婆婆們放下車簾,方命小童們抬起。拉至寬處,駕上騾子,出了西角門往東,過楊府正門,入一紅油漆大門內,至里門前方下了車。陳夫人挽著春花的手進入院中,春花暗想此處必是楊府中之花園隔斷過來的。進入三層里門,果見正房、廂房、遊廊,悉皆寬闊敞亮,不似那邊的峻美壯麗,且院中隨處之樹木山石皆好。及進入正室,早有許多艷妝麗服之姬妾丫鬟迎著。陳夫人讓春花坐了,一面令人到外書房中請楊少海。丫鬟回來說:“老爺說:‘連日身上不好,見了姑娘彼此傷心,暫且不忍相見。勸姑娘不必傷懷想家,跟著老太太和舅母,是和家裡一樣的。姐妹們雖拙,大家一處作伴,也可以解些煩悶。或有委屈之處,只管說,別見外了才是。’”春花忙站起身來,一一答應了。再坐一刻便告辭,陳夫人苦留吃過飯去。春花笑回道:“舅母愛惜賜飯,原不應辭,只是還要過去拜見二舅舅,恐去遲了不恭,異日再領:望舅母容諒。”陳夫人道:“這也罷了。”遂命兩個嬤嬤用方才坐來的車送過去。於是春花告辭。陳夫人送至儀門前,又囑咐了眾人幾句,眼看著車去了方才回來。
春花進入楊府,下了車,只見一條大路直接出大門來。眾嬤嬤引著便往
東轉彎,走過一座東西穿堂、向南大廳之後,里門內大院落,上面五間大正房,兩邊廂房,耳門鑽山,四通八達,軒昂壯麗,比各處不同。春花便知這方是正內
室。進入堂屋,抬頭望見一個黃金邊框大匾,匾上寫著斗大三個字,是“福壽堂”;後有一行小字:“是寫的建造年月”。
花梨木雕書案上設著五寸多高青綠古銅鼎,懸著一幅秋郊仕女野戲圖,一邊是個硯台,一邊是白玉盆。地下兩排十六張紅木靠椅。又有一副對聯,乃是紅布掛著
道是:
坐上貴客滿屋站
堂前丹青妙筆現。
下面一行小字是:楊少海手書。”趙夫人時常居坐宴息也不在這正室中,只在東邊的三間耳房內。於是嬤嬤們引春花進東房門來。臨窗大
炕上鋪著大紅毛毯,正面是綠色鴛鴦繡枕,一床錦被繡日月,兩邊設一對桃花式油漆小茶几,左邊几上擺著文王鼎,鼎旁匙箸香盒,右邊几上擺著汝窯美人觚,
裡面插著芙蓉芍藥。下面西一排四張大椅,都搭著銀紅撒花椅搭,底下四副腳踏;
兩邊又有一對高几,几上茗碗瓶花俱備。其餘陳設,不必細說。老嬤嬤讓春花上炕坐。炕沿上卻也有兩個錦褥對設。春花度其位次,便不上炕,只就東邊椅上坐了。
本房的丫鬟忙捧上茶來。春花一面喝茶,打量這些丫鬟們妝飾衣裙、舉止行動,果與別家不同。
茶未吃完,只見一個穿紅綾襖青綢虎紋背心的一個丫鬟走來笑道:“太太說:
請王姑娘到那邊坐。”老嬤嬤聽了,於是又引春花出來,到了東南三間小正房內。
正面炕上橫設一張炕桌,上面堆著書籍茶具,靠東壁西設著半舊的紅緞靠背引
枕。趙夫人卻坐在西邊下首,也是紅緞靠背坐褥,見春花來了,便往東讓。春花心中料定這是楊少江的坐位,因見挨炕一排三張椅子上也搭著半舊的彈花椅袱,春花便向椅上坐了。趙夫人再三讓他上炕,他方挨趙夫人坐下。趙夫人因說:“你舅舅今日齋戒去了,只是有句話囑咐你:你三個姐妹倒都極好,以後一處念書認字,學針線,或偶一玩笑,卻都有個盡讓的。我就只一件不放心:我有一個孽根禍胎,是家裡的‘混世魔王’,今日因往廟裡還願去,尚未回來,晚上你看見就知道了。你以後總不用理會他,你這些姐姐妹妹都不敢沾惹他的。”春花素聞母親說過,有個內侄乃握石而生,頑劣異常,不喜讀書,最喜在內府鬼混,外祖母又溺愛,無人敢管。今見趙夫人所說,便知是這位表兄,一面陪笑道:“舅母所說,可是握石而生的在家時記得母親常說,這位哥哥比我大一歲,小名就叫世寶,性雖調皮頑劣,說待姊妹們卻是極好的。況我來了,自然和姊妹們一處,弟兄們是另院別房,豈有沾惹之理?”趙夫人笑道:“你不知道原故:他和別人不同,自幼因老太太疼愛,原系和姐妹們一處嬌養慣了的。若姐妹們不理他,他倒還安靜些;若一日姐妹們和
他多說了一句話,他心上一喜,便生出許多事來。所以囑咐你別理會他。他嘴裡一時甜言蜜語,一時有天沒日,瘋瘋傻傻,只休信他。”春花一一的都答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