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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寶來到外面,只見鍾明說:“伍大爺家請。”世寶聽了,知道是昨日的話,
便說:“要衣裳去。”就自己往書房裡來。鍾明一直到了二門前等人,只見出來了一個老婆子,鍾明上去說道:“世寶爺在書房裡等出門的衣裳,你老人家進去帶個信兒。”那婆子啐道:“呸!放你娘的屁!世寶如今在園裡住著,跟他的人都在園裡,你又跑了這裡來帶信兒了!”鍾明聽了笑道:“罵的是,我也糊塗了!”說著,一逕往東邊二門前來。可巧門上小廝在甬路底下踢球,鍾明將原故說了,有個小廝跑了進去,半日才抱了一個包袱出來,遞給鍾明。回到書房裡,世寶換上,叫人備馬,只帶著鍾明、詹平、塗瑞、王華四個小廝去了。
一逕到了伍仁門口,有人報與伍仁,出來迎接進去。只見張偉早已在那裡
久候了,還有許多唱曲兒的小廝們,並唱小旦的小玉,飄香院的□□月兒。大家
都見過了,然後吃茶。世寶擎茶笑道:“前兒說的‘幸與不幸’之事,我晝夜懸想,今日一聞呼喚即至。”伍仁笑道:“你們令姑表弟兄倒都心實。前日不過是我的設辭,誠心請你們喝一杯酒,恐怕推託,才說下這句話。誰知都信了真了。”說畢,大家一笑。然後擺上酒來,依次坐定。伍仁先叫唱曲兒的小廝過來遞酒,然後叫月兒也過來敬三鍾。那張偉三杯落肚,不覺忘了情,拉著玉兒的手笑道:“你把那體己新鮮曲兒唱個我聽,我喝一罈子,好不好?”玉兒聽說,只得拿起琵琶來,唱道:
兩個風流人啊,你呀愛她,他也愛她,想著你來我去互相不舍真是難得啊。兩個人形容俊俏都難描畫,想昨宵幽期私訂在。一個偷情,一個尋拿:拿住了三曹對案我也無回話。
唱畢,笑道:“你喝一罈子罷了。”張偉聽說,笑道:“不值一壇,再唱好的來。”
世寶笑道:“聽我說罷:這麼濫飲,易醉而無味。我先喝一大海,發一個新令,有不遵者,連罰十大海,逐出席外,給人斟酒。”伍仁小玉等都道:“有理,
有理。”世寶拿起海來,一氣飲盡,說道:“如今要說‘悲’‘愁’‘喜’‘樂’
四個字,卻要說出‘女’來,還要註明這四個字的原故。說完了,喝滿杯,酒面要唱一個新鮮曲子,酒底要席上生風一樣東西——或古詩、舊對、《四書》《五經》成語。”薛蟠不等說完,先站起來攔道:“我不來,別算我。這竟是玩我呢!”月兒也站起來,推他坐下,笑道:“怕什麼這還虧你天天喝酒呢,難道連我也不及我回來還說呢。說是了罷,不是了不過罰上幾杯,那裡就醉死了你如今一亂令,倒喝十大海,下去斟酒不成?”眾人都拍手道:“妙!”張偉聽說無法,只得坐了。
聽世寶說道:“女孩悲,空度歲月度芳菲。女孩愁,獨自空眠臥枕頭。女孩喜,天天綾羅換新衣。女孩樂,閒步花間看春色。”眾人聽了,都說道:“好!”張偉獨揚著臉,搖頭說:“不好,該罰。”眾人問:“如何該罰?”張偉道:“他說的我全不懂,怎麼不該罰?”月兒便擰他一把,笑道:“你悄悄兒的想你的罷。回來說不出來,又該罰了。”於是拿琵琶聽世寶唱道:
春來紅豆地里種,開花結果豆子紅。獨窩布衾冷似鐵,難眠輾轉反側。腦子裡如亂麻,想美人心似油煎。展不開的眉頭,空思念:呀!有如細細冬雨延綿不斷。唱完,大家齊聲喝彩,獨張偉說:“沒板兒。”世寶飲了滿杯,便拈起一片梨來,說道:“‘紅豆寄相思’。”完了令。
下該伍仁,說道:“女子喜,嫁了風流成龍婿。女子樂,三兩個捉蝦下河。
女子悲,獨自一人望門楣。女子愁,春恨花落玩秀球。”說畢,端起酒來,唱道:
你是漂亮,我多情,真是天生一對好成親,羨慕神仙也思凡。說不完風流萬種,道不完離愁別恨,海誓山盟過耳忘。!唱完,飲了滿杯,說道:“‘悲世態’。”完。
下該月兒,月兒便說道:“女子悲,何時才得不受累?”張偉笑道:“我的兒,有你張大爺在,你怕什麼?”眾人都道:“別混他,別混他!”月兒又道:“女子愁,怎麼才脫這青樓?”張偉道:“前兒我見了你媽,還囑咐他,我要把你買出來呢。”眾人都道:“再多說的,罰酒十杯!”張偉連忙自己打了一個嘴巴子,說道:“沒耳性,再不許說了。”月兒又說:“女子喜,夏時浣衣向小溪。女子樂,乘舟湖心來摘荷。”說完,便唱道:
春花開放蝴蝶來,飛舞花間把蜜采,都道花香招蜂蝶,卻是蜂蝶自己來。蝶愛花也花愛蝶,飛舞從中不停歇。
唱畢,飲了滿杯,說道:“‘蝶戀花’。”令完,下該張偉。
張偉道:“我可要說了:女孩悲——”說了,半日不見說底下的。伍仁笑道:
“悲什麼快說。”張偉登時急的眼睛鈴鐺一般,便說道:“女孩悲——”又咳嗽了兩聲,方說道:“女孩悲,出門就遇眾土匪。”眾人聽了都大笑起來。張偉道:“笑什麼難道我說的不是一個女孩出門就遇到土匪了,還不悲傷?”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