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頁
世寶沒趣,只得又來找春花。誰知才進門,便被春花推出來了,將門關上。世寶又不解何故,在窗外只是低聲叫好妹妹好妹妹,春花總不理他。世寶悶悶的垂頭不語。詩雨卻知端底,當此時料不能勸。那世寶只呆呆的站著。春花只當他回去了,卻開了門,只見世寶還站在那裡。春花不好再閉門,世寶因跟進來,問道:“凡事都有個原故,說出來人也不委屈。好好的就惱,到底為什麼起呢?”春花冷笑道:“問我哦!我也不曉得為啥子。我就是專門給你們取笑的,——拿著我比唱戲的,給眾人取笑!”世寶道:“我並沒有比你,也並沒有笑你,為什麼惱我呢?”春花道:“你還要比,你還要笑你不比不笑,比人家比了笑了的還利害呢!”世寶聽說,無可分辯。春花又道:“這還可恕。你為什麼又和莫愁使眼色這安的是什麼心莫不是他和我玩,他就自作自賤了她是公侯的小姐,我原是民間的丫頭。她和我玩,假如我不願意,那不是她自惹輕賤你是這個主意不是你卻也是好心,只是那一個不領你的情,一般也毛躁了。你又拿我作情,倒說我‘小性兒、行動肯惱人’。你又怕她得罪了我,——我惱她與你何干,他得罪了我又與你何干呢?”
世寶聽了,方知才和莫愁私談,她也聽見了。細想自己原為怕他二人惱了,故在中間調停,不料自己反落了兩處的數落,正合著前日所看《道德經》內道法自然,無為勝有為,做事就要無為以治天下,自己現在反而弄巧成拙了,,因此越想越無趣。再細想來:“如今不過這幾個人,尚不能應酬妥協,將來猶欲何為?”想到其間,也不分辯,自己轉身回房。春花見他去了,便知回思無趣,賭氣去的,一言也不發,不禁自己越添了氣,便說:“這一去,一輩子也別來了,也別說話!”那世寶不理,竟回來,躺在床上,只是悶悶的。梅香雖深知原委,不敢就說,只得以別事來解說,因笑道:“今兒聽了戲,又勾出幾天戲來。張敏姑娘一定要還席的。”世寶冷笑道:“他還不還,與我什麼相干?”梅香見這話不似往日,因又笑道:“這是怎麼說呢好好兒的大正月里,娘兒們姐兒們都喜喜歡歡的,你又怎麼這個樣兒了?”世寶冷笑道:“他們娘兒們姐兒們喜歡不喜歡,也與我無干。”梅香笑道:“大家隨和兒,你也隨點和兒不好?”世寶道:“什麼‘大
家彼此’他們有‘大家彼此’,我只是赤條條無牽掛的!”說到這句,不覺淚下。梅香見這景況,不敢再說。世寶細想這一句意味,不禁大哭起來。翻身站起來,至案邊,提筆寫了幾句詞:
幾家歡樂幾家愁,別人看戲我正愁,一心只願眾歡樂,眾人只把我來磨。
誰知春花見世寶此番果斷而去,假以尋梅花為由,來看動靜。梅花回道:“已
經睡了。”春花聽了,就欲回去,梅花笑道:“姑娘請站著,有一個字帖兒,瞧瞧寫的是什麼話。”便將世寶方才所寫的拿給春花看。春花看了,知是世寶為一時感忿而作,不覺又可笑又可嘆。便向梅花道:“作的是個玩意兒,無甚關係的。”說畢,便拿了回房去。次日,和張敏莫愁同看。張敏念其詞曰:
不是我就是你,從來不理解我。一個個只知任性胡為。春去秋來時光荏苒,光蔭似流年。屢屢慪氣為那般還不如無情無義少煩惱!
看畢,又看那詞,因笑道:“這是我的不是了。我昨兒一支曲子,把他這個話惹
出來。這些道書機鋒,最能移性的,明兒認真說起這些瘋話,存了這個念頭,豈不是從我這支曲子起的呢我成了個罪魁了!”說著,便撕了個粉碎,遞給丫頭們,叫快燒了。春花笑道:“不該撕了,等我問他,你們跟我來,包管叫他收了這個痴心。”
三人說著,過來見了世寶。春花先笑道:“世寶,我問你:全天下乃世,奇貨為寶。你很大嗎你很奇嗎?”世寶竟不能答。二人笑道:“這樣愚鈍,還參禪呢!”莫愁也拍手笑道:“世寶哥哥可輸了。”春花又道:“你一天儘是亂想,要沒得煩惱,那就去做了和尚道士,不理凡塵事,到清淨了。’”張敏道:“當和尚也不是那麼容易的,每天早上五點鐘就要起來做早課,然後挑水砍柴,種地,中午又有午課,晚上還有晚課,就如達摩祖師,在嵩山面壁,真是苦呢,你說當和尚容易不容易。春花道:“真是不容易呢,又不能吃肉又不能喝酒,更不許接近女孩子。像你這樣。怎麼做的和尚了。”
忽然人報娘娘差人送出一個燈謎來,命他們大家去猜,猜後每人也作一個送進去。四人聽說,忙出來至楊母上房,只見一個小太監,拿了一盞四角平頭白紗燈,專為燈謎而制,上面已有了一個,眾人都爭看亂猜。小太監又下諭道:“眾小姐猜著,不要說出來,每人只暗暗的寫了,一齊封送進去,候娘娘自驗是否。”張敏聽了,近前一看,是一首七言絕句,並無新奇,口中少不得稱讚,只說“難猜”,故意尋思。其實一見早猜著了。世寶、春花、莫愁、桃花四個人也都解了,各自暗暗的寫了。一併將楊世元楊勇等傳來,一齊各揣心機猜了,寫在紙上,然後各人拈一物作成一謎,恭楷寫了,掛於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