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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又聽喝道之聲,原來是九門提督霍夫人,帶著侄女霍小雨來了。趙夫人、
陳夫人、雲秀姐等剛迎入正房,又見鎮邊候、寧國侯、建寧候三家祭禮也擺在靈前;少時,三人下轎,楊德祿接上大廳。如此親朋你來我去,也不能計數。只這八十一日,楊府街上一條白漫漫人來人往,花簇簇官去官來。
楊德祿令楊光明次日換了吉服,領憑回來。靈前供用執事等物俱按四品職例,靈牌疏上皆寫“誥授楊門夏氏宜人之靈位”。後花園臨街大門洞開,兩邊起了鼓樂廳,兩班青衣按時奏樂,一對對執事擺的刀斬斧截。更有兩面朱紅銷金大牌豎在門外,上面大書道:“防護內廷禁道御前侍衛禁軍。”對面高起著宣壇,僧道對壇;榜上大書“世襲楊國公冢孫婦防護內廷御前侍衛禁軍楊門夏氏宜人之喪。華夏中之地,奉天永建太平之國,總理虛無寂靜沙門僧錄司正堂文、總理元始正一教門道紀司正堂武等,敬謹修齋,朝天叩佛”以及“恭請諸伽藍、揭諦、功曹等神,
聖恩普賜,神威遠振,八十一日銷災洗業平安水陸道場”等語,也不及繁記。
只是楊德祿雖然心意滿足,但裡面吳氏又犯了舊疾,不能料理事務,惟恐各誥命來往,虧了禮數,怕人笑話,因此心中不自在。當下正憂慮時,因世寶在側,便問道:“事事都算安貼了,大哥哥還愁什麼?”楊德祿便將裡面無人的話告訴了他。世寶聽說,笑道:“這有何難,我薦一個人與你,權理這一個月的事,管保妥當。”楊德祿忙問:“是誰?”世寶見坐間還有許多親友,不便明言,走向楊德祿耳邊說了兩句。楊德祿聽了,喜不自勝,笑道:“這果然妥貼。如今就去。”說著拉了世寶,辭了眾人,便往上房裡來。
可巧這日非正經日期,親友來的少,裡面不過幾位近親堂客,陳夫人、趙夫人、雲秀姐併合族中的內眷陪坐。聞人報:“大爺進來了。”唬的眾婆娘“唿”的一聲,往後藏之不迭。獨雲秀姐款款站了起來。楊德祿此時也有些病症在身,二則過於悲痛,因拄個拐踱了進來。陳夫人等因說道:“你身上不好,又連日多事,該歇歇才是,又進來做什麼?”楊德祿一面拄拐,扎掙著要蹲身跪下請安道乏,陳夫人等忙叫世寶攙住,命人椅子與他坐。楊德祿不肯坐,因勉強陪笑道:“侄兒進來有一件事要求
二位嬸娘、大妹妹。”陳夫人等忙問:“什麼事?”楊德祿忙說道:“嬸娘自然知道:如今孫子媳婦沒了,侄兒媳婦又病倒。我看裡頭著實不成體統,要屈尊大妹妹一個月,在這裡料理料理,我就放心了。”陳夫人笑道:“原來為這個。你大妹妹現在你二嬸娘家,只和你二嬸娘說就是了。”趙夫人忙道:“他一個小孩子,何曾經過這些事,倘或料理不清,反叫人笑話,倒是再煩別人好。”楊德祿笑道:“嬸娘的意思侄兒猜著了,是怕大妹妹勞苦了。若說料理不開,從小兒大妹妹玩笑時就有殺伐決斷,如今出了閣,在那府里辦事,越發歷練老成了。我想了這幾日,除了大妹妹再無人可求了。嬸娘不看侄兒和侄兒媳婦面上,只看死的分上罷!”說著流下淚來。
趙夫人心中為的是雲秀姐未經過喪事,怕他料理不起,被人見笑;今見楊德祿苦苦的說,心中已活了幾分,卻又眼看著雲秀姐出神。那雲秀姐素日最喜攬事,好賣弄能幹,今見楊德祿如此央他,心中早已允了。又見趙夫人有活動之意,便向趙夫人道:“大哥說得如此懇切,太太就依了罷。”趙夫人悄悄的問道:“你可能麼?”雲秀姐道:“有什麼不能的。外面的大事已經大哥哥料理清了,不過是裡面照管照管。便是我有不知的,問太太就是了。”趙夫人見說得有理,便不出聲。楊德祿見雲秀姐允了,又陪笑道:“也管不得許多了,橫豎要求大妹妹辛苦辛苦。我這裡先與大妹妹行禮,等完了事,我再到那府里去謝。”說著就作揖,雲秀姐連忙還禮不迭。
楊德祿便命人取了楊府的對牌來,命世寶送與雲秀姐,說道:“妹妹愛怎麼就怎麼樣辦,要什麼,只管拿這個取去,也不必問我。只求別存心替我省錢,要好看為上;二則也同那府里一樣待人才好,不要存心怕人抱怨。只這兩件外,我再沒不放心的了。”雲秀姐不敢就接牌,只看著趙夫人,趙夫人道:“你大哥既這麼說,你就照看照看罷了。只是別自作主意,有了事打發人問你哥哥嫂子一聲兒要緊。”世寶早向楊德祿手裡接過對牌來,強遞與雲秀姐了。楊德祿又問:“妹妹還是住在這裡,還是天天來呢若是天天來,越發辛苦了。我這裡趕著收拾出一個院落來,妹妹住過這幾日,倒安穩。”雲秀姐笑說:“不用,那邊也離不得我,倒是天天來的好。”楊德祿說:“也罷了。”然後又說了一回閒話,方才出去。
一時女眷散後,趙夫人因問雲秀姐:“你今兒怎麼樣?”雲秀姐道:“太太只管請回去;我須得先理出一個頭緒來才回得去呢。”趙夫人聽說,便先同陳夫人回去,不在話下。這裡雲秀姐來至三間一所抱廈中坐了。因想:頭一件是人口混雜,遺失東西;二件,事無專管,臨期推委;三件,需用過費,濫支冒領;四件,任無大小,苦樂不均;五件,家人豪縱,有臉者不能服鈐束,無臉者不能上進。此五件實是楊府中風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