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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日正當三月中浣,早飯後,世寶攜了一套《玉女真經》,走到湖心亭邊橋那邊桃花底下一塊石上坐著,展開《玉女真經》,從頭細看。正看到“得十分得意”,只見一陣風過,樹上桃花吹下一大斗來,落得滿身滿書滿地皆是花片。世寶要抖將不來,恐怕腳步踐踏了,只得兜了那花瓣兒,來至池邊,抖在池內。那花瓣兒浮在水面,飄飄蕩蕩,竟流出湖心亭去了。回來只見地下還有許多花瓣。世寶正踟躕間,只聽背後有人說道:“你在這裡做什麼?”世寶一回頭,卻是春花來了,肩上擔著花鋤,花鋤上掛著紗囊,手內拿著花帚。世寶笑道:“來的正好,你把這些花瓣兒都掃起來,撂在那水裡去罷。我才撂了好些在那裡了。”春花道:“撂在水裡不好,你看這裡的水乾淨,只一流出去,有人家的地方兒什麼沒有仍舊把花遭塌了。那畸角兒上我有一個花冢,如今把他掃了,裝在這絹袋裡,埋在那裡;日久隨土化了,豈不乾淨。”

    世寶聽了,喜不自禁,笑道:“待我放下書,幫你來收拾。”春花道:“什麼書?”世寶見問,慌的藏了,便說道:“不過是《論語》《四書》。”春花道:“你又在我跟前弄鬼。趁早兒給我瞧瞧,好多著呢!”世寶道:“妹妹,要論你我是不怕的,你看了好歹別告訴人。真是好文章!你要看了,連飯也不想吃呢!”一面說,一面遞過去。春花把花具放下,接書來瞧,從頭看去,越看越愛,不頓飯時,已看了好幾齣了。但覺詞句警人,餘香滿口。一面看了,只管出神,心內還默默記誦。世寶笑道:“妹妹,你說好不好?”春花笑著點頭兒。世寶笑道:“我就是個‘多愁多病的身’,你就是那‘傾國傾城的貌’。”春花聽了,不覺帶腮連耳的通紅了,登時豎起兩道似蹙非蹙的眉,瞪了一雙似睜非睜的眼,桃腮帶怒,薄面含嗔,指著世寶道:“你這該死的,胡說些么子呢!好好的,把這些淫詞艷曲弄了來,說這些混帳話,欺負我。我告訴舅舅、舅母去!”說到“欺負”二字,就把眼圈兒紅了,轉身就走。世寶急了,忙向前攔住道:“好妹妹,千萬饒我這一遭兒罷!要有心欺負你,明兒我掉在池子裡,叫個癩頭黿吃了去,變個大王八,等你明兒做了‘一品夫人’病老歸西的時候兒,我往你墳上替你駝一輩子碑去。”說的春花“撲嗤”的一聲笑了,一面揉著眼,一面笑道:“一般唬的這麼個樣兒,還只管胡說。呸!原來也是個‘銀樣蠟槍頭’。”世寶聽了,笑道:“你說說,你這個呢我也告訴去。”春花笑道:“你說你會‘過目成誦’,難道我就不能‘一目十行’了?”世寶一面收書,一面笑道:“正經快把花兒埋了罷,別提那些個了。”二人便收拾落花。  

    正才掩埋妥協,只見梅香走來,說道:“那裡沒找到摸在這裡來了!那邊大老爺身上不好,姑娘們都過去請安去了,老太太叫打發你去呢。快回去換衣裳罷。”世寶聽了,忙拿了書,別了春花,同梅香回房換衣不提。

    這裡春花見世寶去了,聽見眾姐妹也不在房中,自己悶悶的。正欲回房,剛走到海棠春牆角外,只聽見牆內笛韻悠揚,歌聲婉轉,春花便知是那十二個女孩子演習戲文。雖未留心去聽,偶然兩句吹到耳朵內,明明白白一字不落道:“海棠春色耀目開,惹得文士題筆盡展才。”春花聽了,倒也十分感慨纏綿,便止步側耳細聽。又唱道是:“美景美人齊相伴,芳菲盡時皆嗟嘆。”聽了這兩句,不覺點頭自嘆,心下自思:“原來戲上也有好文章,可惜世人只知看戲,未必能領略其中的趣味。”想畢,又後悔不該胡想,耽誤了聽曲子。再聽時,恰唱到:“良緣本是天自定,可嘆多少不平人。”春花聽了這兩句,不覺心動神搖。又聽道“高牆大院佳人怨”等句,越發如醉如痴,站立不住,便一蹲身坐在一塊山子石上,細嚼“芳菲盡時皆嗟嘆”八個字的滋味。忽又想起前日見古人詩中,有“良緣本是天自定”之句;再詞中又有“桃花漂落隨流水,一去東江在不還”之句;又兼方才所見《唐詩》中“忽見陌頭楊柳色,悔教夫婿覓封侯”之句:都一時想起來,湊聚在一處。仔細忖度,不覺心痛神  

    馳,眼中落淚。

    正沒個開交處,忽覺身背後有人拍了他一下,及至回頭看時,未知是誰,下回分解。

    第25章

    話說春花正在回味、纏綿固結之時,忽有人從背後拍了一下,說道:“你

    作什麼一個人在這裡?”春花唬了一跳,回頭看時,不是別人,卻是白葦。春花道:“你這個傻丫頭,冒冒失失的黑我一跳。這哈哈打那裡來?”白葦嘻嘻的笑道:“我來找我們姑娘,總找不著。你們詩雨也找你呢,說雲秀奶奶送了什麼茶葉來了。回家去坐著罷。”一面說,一面拉著春花的手,回屋裡來,果然雲秀姐送了兩小瓶新茶葉來。春花和白葦坐了,談講些這一個繡的好,那一個扎的精,又下一回棋,看兩句書,白葦便走了,不在話下。

    且說世寶因被梅香找回房去,只見貓兒歪在床上看梅香的針線呢,見世寶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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