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遙首東盼,亭台樓閣籠瑞氣;回首但見,雕粱畫宇戶接榮昌。管蕭齊鳴,歌盛世,竹板輕彈,唱太平;
雲秀姐兒看著園中景致,一步步行來,正讚賞時,猛然從假山石後走出一個人來,向前對雲秀姐說道:“請嫂子安。”雲秀姐猛吃一驚,將身往後一退,說道:“這是楊明友大爺不是?”楊明友說道:“嫂子連我也不認得了?”雲秀姐兒道:“不是不認得,猛然一見,想不到是大爺在這裡。”楊明友道:“也是合該我與嫂子有緣。我方才偷出了席,在這裡清淨地方略散一散,不想就遇見嫂子:這不是有緣麼?”一面說著,一面拿眼睛不住的觀看雲秀姐。
雲秀姐是個聰明人,見他這個光景,如何不猜□□分呢,因向楊明友假意含笑道:“怪不得你哥哥常提你,說你好。今日見了,聽你這幾句話兒,就知道你是個聰明和氣的人了。這會子我要到太太們那邊去呢,不得跟你說話;等閒了再會罷。”楊明友道:“我要到嫂子家裡去請安,又怕嫂子年輕,不肯輕易見人。”雲秀姐又假笑道:“一家骨肉,說什麼年輕不年輕的話。”楊明友聽了這話,心中暗喜,因想道:“再不
想今日得此奇遇!”那情景越發難堪了。雲秀姐兒說道:“你快去入席去罷。看他們拿住了,罰你的酒。”楊明友聽了,身上已木了半邊,慢慢的走著,一面回過頭來看。雲秀姐兒故意的把腳放遲了,見他去遠了,心裡暗忖道:“這才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呢。那裡有這樣禽獸的人他果如此,幾時叫他死在我手裡,他才知道我的手段!”
於是雲秀姐兒方移步前來。將轉過了一重山坡兒,見兩三個婆子慌慌張張的走來,見雲秀姐兒,笑道:“我們奶奶見二奶奶不來,急的了不得,叫奴才們又來請奶奶來了。”雲秀姐兒說:“你們奶奶就是這樣急腳鬼似的。”雲秀姐兒慢慢的走著,問:“戲文唱了幾齣了?”那婆子回道:“唱了□□出了。”說話之間,已到花園後門,見世寶和一群丫頭小子們那裡玩呢。雲秀姐兒說:“世寶兄弟,別忒淘氣了。”一個丫頭說道:“太太們都在樓上坐著呢。請奶奶就從這邊上去罷。”
雲秀姐兒聽了,款步提衣上了樓。吳氏已在樓梯口等著。吳氏笑道:“你們娘兒兩個忒好了,見了面總捨不得來了。你明日搬來和他同住罷。你坐下,我先敬你一鍾。”於是雲秀姐兒至陳夫人趙夫人前告坐。吳氏拿戲單來讓雲秀姐兒點戲,雲秀姐兒說:“太太們在這裡,我怎麼敢點。”陳夫人趙夫人道:“我們和親家太太點了好幾齣了。
你點幾齣好的我們聽。”雲秀姐兒立起身來答應了,接過戲單,從頭一看,點了一出
《武松打虎》,一出《三叉口》,遞過戲單來,說:“現在唱的這《貴妃醉酒》完了,再唱這兩齣,也就是時候了。”趙夫人道:“可不是呢,也該趁早叫你哥哥嫂子歇歇。他們心裡又不靜。”吳氏道:“太太們又不是常來的,娘兒們多坐一會子去,才有趣兒。天氣還早呢。”雲秀姐兒立起身來望樓下一看,說:“爺們都往那裡去了?”傍邊一個
婆子道:“爺們都出去了,不知道那裡吃酒去了。”雲秀姐兒道:“在這裡不便宜,背地裡又不知幹什麼去了!”吳氏笑道:“那裡都像你這么正經人呢!”
於是說說笑笑,點的戲都唱完了,方才撤下酒席,擺上飯來。吃畢,大家才出園子,來到上房,坐下吃了茶,才叫預備車,向吳氏的母親告了辭。吳氏率同眾姬妾並家人媳婦們送出來,楊德祿率領眾子侄在車旁侍立,都等候著。見了陳趙二夫人,說道:“二位嬸子明日還過來逛逛。”趙夫人道:“罷了,我們今兒整坐了一日,也乏了,明日也要歇歇。”於是都上車去了。楊明友猶不住拿眼看著雲秀姐兒。楊德祿進去後,鄭順才拉過馬來,世寶騎上,隨了趙夫人去了。
這裡楊德祿同一家子的弟兄子侄吃過飯,方大家散了。次日仍是眾族人等鬧了一日,不必細說。此後雲秀姐不時親自來看夏雪。夏雪也有幾日好些,也有幾日歹些。楊德祿、吳氏、楊光明甚是焦心。
且說楊明友到楊府來了幾次,偏都值雲秀姐兒出去了。這年正是十二月二九日小寒。到交節的那幾日,楊母、趙夫人、雲秀姐兒日日差人去看夏雪。回來的人都說:“這幾日沒見添病,也沒見大好。”趙夫人向楊母說:“這個症候遇著這樣節氣,不添病就有指望了。”楊母說:“可是呢。好個孩子,要有個長短,豈不叫人心疼死。”
說著,一陣心酸,向雲秀姐兒說道:“你們娘兒們好了一場,明日大三十,過了明日,你再看看他去。你細細的瞧瞧他的光景,倘或好些兒,你回來告訴我。那孩子素日愛吃什麼,你也常叫人送些給去。”
雲秀姐兒一一答應了。到初一日,吃了早飯,來到楊光明府里,看見夏雪光景,雖未添什麼病,但那臉上身上的肉都瘦幹了。於是和夏雪坐了半日,說了些閒話,又將這病無妨的話開導了一番。夏雪道:“好不好,春天就知道了。如今現過了小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