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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秀姐因在裡間屋裡看著人放桌子,聽如此說,便走來笑道:“世寶弟不是撒謊,這倒是有的。前日張大爺親自和我來尋珍珠,我問他做什麼,他說配藥。他還抱怨說:‘不配也罷了,如今那裡知道這麼費事!’我問:‘什麼藥?’他說是世寶弟說的方子,說了多少藥,我也不記得。他又說:‘不是我就買幾顆珍珠了,只是必要頭上戴過的,所以才來尋幾顆。要沒有散的花兒,就是頭上戴過的拆下來也使得。過後兒我揀好的再給穿了來。’我沒法兒,只得把兩枝珠子花兒現拆了給他。還要一塊三尺長、上用的大紅紗,拿乳缽研了面子呢。”雲秀姐說一句,世寶念一句佛。雲秀姐說完了,世寶又道:“太太打量怎麼著這不過也是將就罷咧。正經按方子,這珍珠寶石是要在古墳里找,有那古時富貴人家兒裝裹的頭面拿了來才好。如今那裡為這個去刨墳掘墓所以只是活人帶過的也使得。”趙夫人聽了道:“阿彌陀佛,不當家花拉的!就是墳里有,人家死了幾百年,這會子翻屍倒骨的,作了藥也不靈啊。”
世寶因向春花道:“你聽見了沒有難道二姐姐也跟著我撒謊不成?”臉望著春花說,卻拿眼睛瞟著張敏。春花便拉趙夫人道:“舅母聽聽,張敏姐姐不替他圓謊,他只問著我!”趙夫人也道:“世寶很會欺負你妹妹。”世寶笑道:“太太不知道這個原故。張敏姐姐先在家裡住著,張大哥的事他也不知道,何況如今在裡頭住著呢自然是越發不知道了。春花妹妹才在背後,以為是我撒謊,就羞我。”
正說著,見楊母房裡的丫頭找世寶和春花去吃飯。春花也不叫世寶,便起身帶
著那丫頭走。那丫頭說:“等著世寶爺一塊兒走啊。”春花道:“他不吃飯,不和咱們走,我先走了。”說著,便出去了。世寶道:“我今兒還跟著太太吃罷。”趙夫人道:“罷罷,我今兒吃齋,你正經吃你的去罷。”世寶道:“我也跟著吃齋。”說著,便叫那丫頭:“去罷。”自己跑到桌子上坐了。趙夫人向張敏等笑道:“你們只管吃你們的,由他去罷。”張敏因笑道:“你正經去罷。吃不吃,陪著春花妹妹走一趟,他心裡正不自在呢。何苦來?”世寶道:“理他呢,過一會子就好了。”
一時吃過飯,世寶一則怕楊母惦記,二則也想著春花,忙忙的要茶漱口。梅花芙蓉都笑道:“二哥哥,你成日家忙的是什麼吃飯吃茶也是這麼忙碌碌的。”張敏笑道:“你叫他快吃了瞧春花妹妹去罷。叫他在這裡胡鬧什麼呢?”世寶吃了茶便出來,一直往西院來。可巧走到雲秀姐兒院前,只見雲秀姐兒在門前站著,蹬著門檻子,拿耳挖子剔牙,看著十來個小廝們挪花盆呢。見世寶來了,笑道:“你來的好,進來,進來,替我寫幾個字兒。”世寶只得跟了進來。到了房裡,雲秀姐命人取過筆硯紙來,向世寶道:“大紅妝緞四十匹,蟒緞四十匹,各色上用紗一百匹,金項鍊四條。”世寶道:“這算什麼又不是帳,又不是禮物,怎麼個寫法兒?”雲秀姐兒道:“你只管寫上,橫豎我自己明白就罷了。”世寶聽說,只得寫了。雲秀姐一面收起來,一面笑道:“還有句話告訴你,不知依不依你屋裡有個丫頭叫紅杏的,我要叫了來使喚,明兒我再替你挑一個,可使得麼?”世寶道:“我屋裡的人也多的很,姐姐喜歡誰,只管叫了來,何必問我?”雲秀姐笑道:“既這麼著,我就叫人帶他去了。”世寶道:“只管帶去罷。”說著要走。雲秀姐道:“你回來,我還有一句話呢。”世寶道:“老太太叫我呢,有話等回來罷。”
說著,便至楊母這邊。只見都已吃完了飯了。楊母因問道:“跟著你娘吃了什麼好的了?”世寶笑道:“也沒什麼好的,我倒多吃了一碗飯。”因問:“春花姑娘在那裡?”楊母道:“裡頭屋裡呢。”世寶進來,只見地下一個丫頭吹熨斗,炕上兩個丫頭打粉線,春花彎著腰拿剪子裁什麼呢。世寶走進來,笑道:“哦!這是做什麼呢才吃了飯,這麼控著頭,一會子又頭疼了。”春花並不理,只管裁他的。有一個丫頭說道:“那塊綢子角兒還不好呢,再熨熨罷。”春花便把剪子一撂,說道:“理他呢,過一會子就好了。”世寶聽了,自是納悶。只見張敏、梅花等也來了,和楊母說了一回話,張敏也進來問:“妹妹做什麼呢?”因見春花裁剪,笑道:“越發能幹了,連裁鉸都會了。”春花笑道:“這也不過是撒謊哄人罷了。”張敏笑道:“我告訴你個笑話兒,才剛為那個藥,我說了個不知道,世寶兄弟心裡就不受用了。”春花道:“理他呢,過會子就好了。”世寶向張敏道:“老太太要抹骨牌,正沒人,你抹骨牌去罷。”張敏聽說,便笑道:“我是為抹骨牌才來麼?”說著便走了。春花道:“你倒是去罷,這裡有老虎,看吃了你!”說著又裁。世寶見他不理,只得還陪笑說道:“你也去逛逛,再裁不遲。”春花總不理。世寶便問丫頭們:“這是誰叫他裁的?”春花見問丫頭們,便說道:“憑他誰叫我裁,也不管二爺的事。”世寶方欲說話,只見有人進來,回說“外頭有人請呢”。世寶聽了,忙撤身出來。春花向外頭說道:“阿彌陀佛,趕你回來,我死了也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