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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旦對此的回應卻是淡淡的:「也好,僧道之流你熟悉得多,此事便交給你了。」
得到了這樣的回覆,太平公主雖沒有立刻喜上眉梢,臉色卻顯得陽光燦爛。於是東拉西扯了好一會兒,她便起身去了。此時,如坐針氈的凌波方才覺得心頭一松,見李旦面露疲憊之色,她略一思忖,便起身來到李旦背後,輕輕在他的雙肩和背上揉捏了起來。不一會兒,她就聽到李旦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話。
「這彗星來得好啊!」
凌波心覺莫名其妙,便隨口問道:「舅舅,彗星主災厄,有什麼好的?」
「有人借題發揮,有人誠惶誠恐,這一眼就能看得清清楚楚,有什麼不好?」李旦忽然反手在凌波的手背上輕輕拍了一拍,旋即笑著岔開了話題,「你這手藝不遜於貴妃和賢妃,想不到朕這個老頭子也能和裴郎有一樣的享受。十七娘,你放心,母后已經對不起裴家了,朕卻決不會對不起裴家。既然人人都想利用這樣的天賜良機,朕當然也可以好好利用一下。如此以後,朕便可以安心享福了。」
第二百一十二章 不能忘了過去
「天上的掃把星掛了有好一陣子了。」
「唉,好容易過了一年半載的太平日子,難道又要亂了?」
「噓,據說這彗星示警是說天子失德,應該讓位給東宮太子。」
「真的假的?要真是這樣,大唐天下就有救了!」
風言風語儘管只是在街頭巷尾的角落中傳播,但是達官顯貴們見面的眼神交流和暗示卻漸漸多了起來。於是,當一位在長安城赫赫有名的術士走進了立政殿的時候,大臣們仿佛看到了中宗年間僧道術士充斥宮廷干預朝政的往事,憂心忡忡的人越發多了起來。尤其是當太平公主頻頻出入宮禁,東宮太子李隆基受召見的次數反倒愈發減少,這更坐實了人們的猜測。
莫非這天又要變了麼?
自從這彗星出現,李隆基幾乎就沒有在妻妾那裡度過夜,成天都把自己關在書房中,不是忙著處理政務,就是和一群幕僚商議各種事情。姚元之宋璟的貶官去職對於他來說不但是一次重大的失敗,而且還讓他失去了兩條可靠的臂膀。他可以通過兵諫和武將將自己的父親推上皇位,又把自己送入了東宮儲君之位,但是立在朝堂上只有武力遠遠不夠。
這一天,他召集了一群東宮臣屬處理完政務,便獨獨留下了裴伷先。裴家曾經在危難時刻為他提供了巨大金錢助力,甚至父子二人都在最危險的時候親自出馬,裴願更是他義結金蘭的兄弟,因此裴伷先儘管在東宮屬官序列中並不居前,但受到的信任卻獨一無二。
此時,李隆基丟開了那一層在臣屬面前淡然若定的面孔,頗為煩躁地問道:「裴叔,姑母使人四處散布流言,說是這彗星主天子失德,該當太子即位。我如今欲要自明心跡都不可能,我究竟該怎麼辦?」
「太子殿下,太平公主放出這風聲,自然是想要讓陛下對您生出疑忌之心,想的仍然只是廢東宮而已。只不過,陛下不同於尋常天子,昔日數十年父子情份必定不會輕易忘記,眼下情勢未必一定不利。而且,太平公主已經把棋下到了棋盤上,落子無悔,眼見她威逼您到了如此程度,陛下做出的決定至少有七成於您有利。」
裴伷先如此信誓旦旦,大大出乎李隆基的意料。他對父親李旦原本是極有信心的,可坐上太子之位一年多以來,他只覺得自己越來越沒有把握,進退越來越難,竟是似乎不知不覺走上了一條死路。就如同眼下這般流言,若是他認可,則無疑表明自己確實有取而代之的心思;若是他反駁,那麼天子沒有失德,失德的必然另有其人,除了他這個太子,還有誰能承擔那兩個沉甸甸的字?
「裴叔你有如此信心,倒是讓我安心不少。」
李隆基終於選擇了相信這番話,事到如今,他也惟有相信李旦對自己仍然有愛護之心。他和裴伷先又商量了幾句別的事,忽然聽到外面響起了一陣輕輕的叩門聲,不禁眉頭一挑。正在議事的時候,誰那麼沒規矩?
「三郎,是我。」
辨出是太子妃王寧的聲音,李隆基這才面色稍霽,揚聲示意人進來。很快,一身天青色衣裙的王寧便推門而入。她先是朝裴伷先微微點頭,然後便對李隆基說道:「剛剛十七娘派人請了武承徽,說是應王賢妃和豆盧貴妃之邀去芙蓉園賞花游湖,我已經允了。另外還有一件喜事要呈報殿下,太醫署的太醫為趙昭訓診過脈,趙昭訓已經有了四個月的身孕。」
把一件看似無關緊要卻極其要緊的事情放在前面,把一件看似大喜實則無關緊要的事情放在後頭,裴伷先不禁讚嘆起了這位太子妃爐火純青的察言觀色功夫。果然,對於愛妾的懷孕,李隆基只是少許表示了一番關心,卻是一再追問了凌波派人來請陳莞的種種細節,最後方才滿意地笑了笑。
「如今正是芙蓉池上芙蓉花開的好時節,我看莞兒這些天鬱鬱寡歡,正好到外頭走走。至於緋兒有孕在身,阿寧你就讓人小心照料一些,我這些天只怕沒功夫去探望她。對了,莞兒若是回來,你先讓她來見我。」
見妻子心領神會地點點頭,沒有多留便離開了書房,李隆基只覺得心中一陣輕鬆。王寧並不是那種一味會吃醋的女人,那一次的爭吵過後她總算是彌補得很完美——而歸根結底,那一次爭吵非但無害於他和凌波之間的關係,反倒蒙蔽了外人。他瞥了一眼裴伷先,若有所思地用食指輕輕敲了敲案桌,仿佛問話又仿佛喃喃自語地說:「十七娘似乎很得豆盧貴妃和王賢妃喜愛,她這次把莞兒帶出去,究竟是有什麼要緊事?」